2010-11-23 18:52:32隨安

化夷女 之一

  她舀起水,一瓢一瓢仔細灑在親手栽種的藥圃上。

  即使府中聘了幾個僕役,這種事情她還是喜歡親力親為,看著那些親手照顧的藥草們,從種子到冒芽破土而出,再長成一株株成熟的藥苗,她的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成就感,就像把一個孩子從嬰兒拉拔到他長大成人那樣的欣慰。

  在樹蔭下稍稍停了停,她揮去了額上冒出的汗珠,女婢立刻端來茶讓她解解渴。她感激的對女婢笑了笑,一口喝盡像是得到了久違的甘霖滋潤。

  夏日的蟬鳴唧唧聲不斷,在樹下的蟬鳴聲更顯巨大,讓人覺得就像是要衝破了耳膜一般,那樣焦躁而不安。但她卻不覺得吵雜,反倒認為就像是首天然的樂曲,悠揚在這炎熱的夏日之中,將她的疲憊與躁熱給徹底清洗了。

  這是她在塞外的生活中所無法感受到的。

  當初奚東國和火國為了爭奪兩國邊界的土地,雙方一戰就是十幾年,這十幾年戰爭耗盡了國家近乎所有的資源,所戰之處無不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激起廣大的民怨,還引起了地方的民亂,朝廷一個頭兩個大,外患又再加上內憂,幾乎就快無餘力可以應付。

  而皇上為了將這場延燒已久的戰役平息 ,決定採納宰相的和親政策,將當時是皇室中唯一及笄的長公主嫿夷遠嫁到奚東國。皇上也曾經為了此事將她叫至跟前詢問意願,但她心知若無她前去與奚東和親,戰事也就不會止息,百姓們就得繼續在水生火熱之中煎熬。

  於是這場戰事就在長公主毅然遠嫁奚東之後澆息了戰火,民亂也在朝廷的鎮壓之下漸漸安定。

  但遙遠的塞外生活卻令嫿夷吃盡了苦頭,南方氣候溫暖宜人,即使是冬天也不會像北方這樣冷得刺骨。在一片又一片幾乎沒有大樹存在的草原上,阻擋不了寒風的吹襲,每到冬天她總要命人在帳中點起好幾座暖爐,才能遏止那冷到骨子裡的寒意,就連發抖也暖不了身子。

  幸而奚東王對她很是疼愛,這才稍稍減緩一些初嫁遠地的思鄉之情。她漸漸習慣了塞北的生活,也替奚東王生了一個孩子,平常時日除了相夫教子,她也與奚東族民們一同御馬、放牧,在祭典時一同歌唱歡笑,塞北雖冷,人心卻熱情無比,叫她幾乎就要忘卻了那對故土的思念。

  但每到人靜時分,被奚東王溫熱的體溫包圍住的時候,依舊會想起而默默落淚。她想種點家鄉的植物來一解思鄉之苦,可惜的是奚東土地貧瘠,氣候也十分嚴苛,南方的植物適應不來,就算種了,過沒多久就會枯死,或是根本發不出芽來。

  這種矛盾的生活過了近八年,她的孩子也漸漸長大,她想孩子就算沒有了她,不需孩子的父親特意照料也可以打理一些自己的生活瑣事,於是她決定去懇求奚東王與她和離,讓她可以回到那思慕已久的故鄉之國。

  起初奚東王十分不願,他很疼愛這個嬌小又堅毅的中土女子,這是他在塞北女人身上所看不到的,更何況還跟他有了一個孩子,她怎會捨得離開他?但也知道在許多個她和他溫存的夜晚,總是會在他睡著之後背著默默哭泣,在身旁無人的時候,她會下意識的望著南方,眼神充滿了落寞與寂寥,甚至時常在她與族人們歡唱肆慶時笑彎的眼眸中,見到那不該存在的悲傷。

  於是奚東王痛下心來應許了和離,並特地派人將她安全送返火國。

  「嗚嗚…母妃,你不要走,留下來陪孩兒好不好…」小小的人兒在奚東王懷中揉著哭腫的雙眼,依依不捨的問著。

  摸著孩子的圓潤的臉頰,她知道奚東王故意帶著孩子來與她話別的用意,可她必須狠下心來。其實她也很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如果可以,她也想帶著孩子一起走,但奚東需要這麼一個血脈來傳承,是不可能讓她帶回火國的。

  一咬牙,她要馬伕馬上啟程。馬兒一聲嘶鳴,啪噠啪噠的馬蹄聲伴著滾滾黃塵,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奚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