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0‧31。

　　又到了鳳凰花開的季節，在這樣充滿離情的場合裡，雖然我們隔著一段距離，但是我依然能觸及你的目光，那是種相當豐沛的眼神，包含了肯定、祝福、寄望、不捨，與愛戀，而我們的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

＜一＞

　　匆匆忙忙的辦完註冊手續，捧著一堆資料的我直奔校門外的公車站牌。

「啊！」我就知道一定有事要發生，難怪打從今天一睜開眼起，眼皮就一直跳個沒停。
「抱歉，你沒受傷吧？」眼前的男子顯然是嚇了一大跳，不過他的表情也真好笑，好像我搶了他的話似的。
「阿…我沒事，妳呢？」
搖了搖頭，我急忙蹲下身撿著散了一地的文件。
「妳是中文系的？」
「是啊！不好意思我趕時間，有機會再聊，拜！」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拜！」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事後，坐在公車上的我回想起來，只知道那是個約莫二十八歲的男子，高高瘦瘦的，頂著俐落的平頭，戴著黑框眼鏡，這樣的一個人，應該算得上是斯文吧！微笑著的時候也只是輕輕的牽動嘴角，我想，用溫文儒雅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只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大學校園裡？當學生未免也太老了點，而現在的教授，有那麼年輕嗎？

　　開學的第一堂課，教授介紹了一位新來的助教，因為年輕、未婚等等的優秀條件，引起了台下女學生們的一陣騷動，這時的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名斯文的男子是中文系新來的助教，叫作「顏頎光」，點名到我的時候，他的嘴角，似乎又輕輕的動了。

出了教室，有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原來妳叫艾灆，很美的名字，還記得我吧！」他推了推眼鏡。
「是啊！顏頎光，年輕的助教，看在我們不撞不相識的份上，以後還得請您多多照顧才是。不過，在那之前，我可不想被女同學們嫉妒的眼光給掃射得片甲不留，我還想好好的過完剩下的大學三年，所以，我們今天就暫時先聊到這兒囉！拜！」趕在你回頭前，再度朝我那可愛的公車站牌飛奔而去。

＜二＞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學校的註冊日上，這是我唸完研究所後的第一份工作，正當我踏著悠閒的步伐想到校園裡去熟悉環境時，就在門口的拐彎處，連看清楚來者何人的機會都沒有，我就被撞退了兩、三步，讓我更驚訝的是，對方居然是個女孩子，而我卻讓她先開口問我有沒有受傷？唉！我可憐的男性自尊，好歹我也是個一米八三的堂堂男子漢，真是失敗。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的小孩子發育還真好，難道又是歐羅肥惹的禍？這女孩居然不必仰著臉就能直視著與我對話，嘿！等等，撇開身高不談，除了小鳥依人之外，她還真像是小說裡的女主角，一雙清澈的鳳眼，稱得上高挺的鼻子，恰到好處的唇，還有，一頭及腰的長髮，呵呵！唸中文的人是否都比較天馬行空一點？怎麼我覺得這好像小說情節，醒醒吧！顏頎光，接近中年的男子該務實點囉！

　　在幫她撿拾一地的紙張時，我瞥見了一些訊息，這讓我得知她是中文系的學生。世上就是有這麼恰巧的事，顏頎光，二十八歲，家中的獨子，研究所剛畢業，而我正好就是中文系新來的助教，神吧！如我所預期的，開學的第一堂課，台下眾多的臉孔中，有一張屬於她的驚訝的臉，原來她叫艾灆，人如其名，給人的感覺很舒服。下課後的幾句交談讓我發現她是個爽朗活潑的大女孩，對任何人都以朋友的態度處之，但卻不失規矩，讓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她臉上時常泛起的笑容，這讓我想起了家鄉的向日葵，很陽光、很能溶化人心、很能讓人不自覺的化防備於無形。我想，她笑的時候大概從內心到皮膚表面的毛細孔都在歡呼著吧！這樣有熱力的一個人，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三＞

　　有一回，教授要我們選擇自己所喜愛的文學作品，並附上自己的感想，於是我選擇了席慕容的詩：

「戲子」...

請不要相信我的美麗
也不要相信我的愛情
在塗滿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顆戲子的心
所以　請千萬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當真
也別隨著我的表演心碎
親愛的朋友　今生今世
我只是個戲子
永遠在別人的故事裡
流著自己的淚 選自席慕容：七里香

並附上自己的感想 ...

「夜海‧最深的憂傷」

　在深深深如海的海底
　深深的藏著的
　是屬於我的　沒有人知曉的悲傷
　在暗暗暗如夜的夜裡
　偷偷的躲著的
　是屬於我的　沒有人理睬的失望
　是你吧　我的王子　一定是你了
　只有你會在我最最悲傷失望的時刻出現
　並為我帶來一絲絲歡笑　曙光
　也
　只有你會在我最最悲傷失望的時刻出現
　告訴我這一切都已隨風　不復從前　　　　　　　　　　─ 艾灆 ─

作業發回之後，我發現有人回送了一首席慕容的詩 ...

「囚」
　流血的創口
　總有復合的盼望
　而在心中永不肯痊癒的
　是那不流血的創傷
　多情應笑我　千年來
　早生的豈只是華髮
　歲月已灑下天羅地網
　無法逃脫的
　是你的痛苦　和
　我的憂傷　　　　　　　　　　　　選自席慕容：七里香　
　　
＊詩人的憂傷，深如大海　　　　　　　　　　─顏頎光─

... 原來，他也看席慕容的詩，原來，他也能體會那種暗如深潭的憂傷。

　　除了上課時間，我們並沒有在校外碰面的機會，但從上次的作業事件後，便有一些關於讀後心得的E-mail來往穿梭於我們之間。

＜四＞

　　如一開始的印象般，我一直認為她是個無比樂天的女孩，但在某些時候，像是短暫的靜寞、看著窗外的天空時、一個人走在校園裡的時刻，甚至於，她的詩，都透露著一閃而逝的悲傷，她的眉間，在不笑的時候，總會不經意的露出一股淡淡的憂愁，彷彿，深藏在她心底的那個世界，是緊緊地與外界隔絕的，無人能觸及的一個禁地，究竟，那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有一次，我試著問了問她，看她覺得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她非常輕鬆並坦承的告訴我她內心的想法。她覺得自己是很多種人的綜合體，有的時候很果決，有的時候卻又很矛盾、很憂柔寡斷，快樂、悲傷、忿怒等等的情緒，每個人都有，但在她身上似乎沒有一個邏輯性可言，不論身處怎麼樣的環境，沒由來的，她總是很容易就會陷入自己的情緒裡，就好像自己並不跟別人同存於這個世界；有的時候，明明一夥人還開開心心的笑鬧的玩著，她卻在下一秒，就在那麼一瞬間掉進了自己的思想裡、回憶裡。所以，她學會鎖住另一個自己，不！應該說是另幾個自己，選擇只在一個人的時候，才帶她們出來逛逛，於是，她的內心，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無人能觸及的禁地了。

　　雖然只是文字上的陳述，但我卻能深刻的感覺到她內心的沉重與孤寂，不同於先前的看法，我不再認為她的內心是一片禁地，相反的，我覺得它一直是開敞著的，只是別人沒有找對進去的路而已，或者說是，沒有那份同心，要了解這樣的一名女子，的確須要多用點心。不過還好，她仍樂於將自己曝露在陽光下、人群中，還好她沒有一帶的連那向日葵般的笑容都給藏起來，這樣一個集矛盾與衝突於一身的女子，如此這般的努力的活著，這讓我不禁為她動容，為她的全心全力而心疼。只是，沒有人天生如此的吧！那究竟又是什麼原因成就她這樣的個性呢？

＜五＞

　　只要有人關心，我都很樂意告訴他們我內心真正的想法，只是，懂得觀察的人不多，在乎的，又有幾人呢？我，一向是這樣子的，而他，一個頗有愛心、頗有好奇心的男子，正如我所想的，他果然注意到了，而這次的這個人，像是真的了解般，並不是只想試探，他很認真、很真誠，正打算一步步的走進從不曾有人踏入的世界，於是，我慢慢的、一點一滴的，向他訴說了一段發生在四年前的往事。

　　那時的我剛上高中，同學們都非常的開朗、活潑，唯獨她─曉風，打從第一眼看到她起，對於她身上那股氣息，我想我這輩子永遠都忘不了，怎麼說呢？她給人的感覺很冷，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的，從不曾主動與人教談，也不會對什麼事情特別的狂熱，就算是同學們主動的找她攀談，她也只是虛應幾聲罷了，漸漸的，她就被同學們孤立了起來。起初我並沒有很特意的去注意她，直到後來她的座位換到我旁邊時，我才發現，她常常會一個人呆呆的坐在一旁，像是在想事情吧！但是，卻沒有任何眼神，仔細看她的雙眼，一望進去，好像是連接到無人的深淵，好像她的靈魂是活在一片黑壓壓的世界裡，沒有光、沒有色彩、沒有希望，那種神情，不管看幾次，每一碰觸到我都會背脊發涼，更讓我吃驚的是，她的手腕上，有好幾條隱隱的疤痕。

　　有一次，我看著她，正想著如何進一步了解她的時候，她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我，我被那眼神釘住了，想說些什麼卻哽在喉頭發不出聲，她突然說了 ...

「從我換到妳旁邊算起，才不過一星期，光是看著我發呆妳就看了五十六次，妳道底想做什麼？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跟妳做個朋友。」呼！擠了半天我腦中只想出這句話。
「就這樣？」
「嗯。」

＜六＞

　　從那之後，我們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可以說是無話不談，有一次，凌晨三點多，她突然打電話給我，還喘著氣，尋問之下我才知道，她做了一個惡夢，後來，她說她再也受不了了，於是，她告訴我一個關於她的故事，一段令她痛不欲生的往事─她的初戀。

　　以前的她，不是這樣子的，跟其她同齡的女孩子一樣，她活潑、開朗，她甚至比任何人都快樂，直到她最要好的知心好友，和她交往了兩年多的男友背叛了她，那時的她正好面臨升學壓力，一方面基於雙親的期望，另一方面，為了掩飾，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乎，她努力讓自己活的更好，考上全縣最好的女中，以做為報復，當然，另外兩個人雙雙落榜了，她以為他們會有所改變，她以為那個男的會回心轉意，但是，他們並不在乎，反而更加甜蜜。從那之後，她就變了，她開始疏離人群，開始獨來獨往，漸漸忘了那個原本的自己，忘了怎麼笑、怎麼生活，那時的她覺得，全世界的人都離她而去了，每個人都討厭她，於是，她開始厭惡自己，開始傷害自己。常常，她都會被惡夢嚇醒，她夢到她的好友與前男友幸福快樂的模樣，夢到以前的同學們嘲笑她是個沒人要的女孩，夢到自己走在街上被人群唾罵，所有的人都希望她消失，直到遇見了我，她覺得她的生命漸漸有了顏色、有了希望，她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她決對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我們之間的友情。

　　 那一夜過後，曉風整個人都變了，她變的愛笑，變的喜歡人群，她好像又重新活過來了一般，同學們也都接納了她，當時的我們，真的好快樂、好幸福，我多麼希望，我們就能這樣直到永遠，只是，事情往往都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幸福，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手到擒來的。

... to be contin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