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03 23:54:00潘弘輝

一座島嶼的浮現--可樂王專訪

採訪◎潘弘輝

一九七一年生,雙魚座的可樂王,本名詹振興,童年時代,他住在離基隆廟口步行約二十分鐘便可到達的一個礦坑地區:「三坑」。這個經驗對他來講很重要!

對於童年的回憶,在許多創作者的身上都可見到端倪,創作者通常會注入最純真的感情,像侯孝賢的電影《童年往事》、沈從文的小說《邊城》等,他們處理自己的童年題材,都相當令人激賞、感到有趣。

可樂王回憶自己的童年時代,小小的世界裡不再是大人們談得老掉牙的《諸葛四郎》,而是《科學小飛俠》、《無敵鐵金鋼》等卡通影片,他記得小時廟會裡大家拿矮凳子擠蹭著看金光布袋戲,街頭巷尾到處都是人,煙硝味彌漫,快樂熱鬧的場面,讓他懷念不已。

不同世代的人們的童年各自不同,但對於那個一去不復返美好時光的懷念,則是相通的。

「童年居住的礦坑地區在我高中時代消失了!那場景有如村上春樹的小說《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內頁一翻開那張虛構的地圖,原本真實存在記憶裡的,時空移轉之後便從生命裡消失了。所有的場景,包括鐵軌軌道、礦寮,全不見了;山被移平,礦工被遷走,原本我們居住、玩耍的地方蓋了很新房子。昔日的同學也搬走了,所有的木造房子都不見了,小時候常在那遍布著墳墓群的草原放風箏的那片草原也不見了,記憶憑空消失,原本我以為它們一直都還會存在的,結果卻不是這樣。這一切的消逝,在我的心裡只徒然留下悵然的回憶,除了感傷,似乎也無能為力……」可樂王說。

從小喜歡畫圖,原本打算當漫畫家,但因漫畫家有所謂的「師徒制」,也就是必須先去當人家的助手,從旁觀察、磨練、學習。他不喜歡去當人家的助手他認為助手總是做一些無聊的雜事,不是他所要走的路。

復興商工繪畫組畢業後,因為深知自己討厭背書、讀書,所以也就不再進修。

畢業之後去了一家卡通公司畫動畫,因為畫的速度很快,在當時一個月可以賺到五、六萬元,這對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來說,是相當不錯的收入!

之後當兵,退伍後卡通公司所有的繪圖已經都改用電腦作畫了,這陌生的新事物他完全不熟悉,自然也就無法重回卡通公司工作,在這種情況下他才開始在家中接畫圖稿,並開始了他自己的插畫之路。

畫插畫對他相當容易,而且可以獨立完成。他表示原本他也曾考慮過是否以後可以拍電影,因為當兵前大量看電影的經驗,讓他對電影裡呈現出來的世界非常著迷,但是因為他也知道那是一項大工程,必須經過煉獄般繁瑣的考驗,而且也並非全力投入便可以當成一名導演、有機會拍片,諸多考慮之下,他說:「那就算了!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在一張白紙上來作我的創作,同樣可以有角色、場景、故事情節等等,還可以打燈光,自己自足,這會比較適合我。」

投入插畫工作至今將近十年,回憶起剛退伍時的自己,可樂王說他的武功簡直就被廢了!畫圖時手會抖,對自己沒信心,在金門當了兩年裝甲兵,每天挖土填坑、海邊挑石建工地的工作讓他荒疏了畫筆、也徹底忘了有關完稿、美術、美工方面的技能,他花了好多時間調適自己,才又重新回到社會的軌道上來。

從小,他便愛寫字與畫圖,而且對黨外雜誌極度著迷,尤其特別愛看李敖的《千秋評論》,他表示這本雜誌文筆淺顯卻無比犀利,封面的繪圖表現更是精采極了,是一種很直覺式的圖像表現,這邊放一個裸女、那邊放一隻烏龜,卻都是按照黃金比例來分割畫面作處理,處理得很好。

圖像完全是放大的,而在封面底部則放上打油詩或註解,率直的呈現,不迂迴地直接表達,相當震撼。令他感到記憶深刻!是他對繪圖的關念或插畫美學重要的啟萌。

青春期一切都尚未成形、都還沒有定論的胡思亂想,對他來講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他說:「創作是一種無中生有的東西,一張空白的紙上,當你的腦袋中有了一個點子,就像平靜無波的海中浮現一座島嶼。」

可樂王將畫畫當成是一種可抽象性思考的哲學,他表示:西洋的第一個哲學家泰勒士(Thales)說:「宇宙的太始是水。地球浮在水面上。一切充滿神明。」那個時代的人憑自己的想像來思考與定義心中所認定的事物。

這樣的事情與這樣的時代相當令可樂王著迷,雖然最後證明泰勒士的論點是錯的,但那絲毫不影響這一論點散發出來的迷人魅力與想像。

目前畫插畫全憑直覺來作畫。他認為讀一篇文章,面對的是整篇的文章,不可能只從中截取一段情境來畫,所以他的表現方式是在讀完文章之後,心底產生一個概括性的感覺、想法,然後適著不再去理會文章,而用自己的方式,試圖揣測作者的心思,回到他所認為的、文章還沒寫成之前的那個曖昧不明的狀態。

他對插圖的態度是:如果排除作為在編排版面上美觀的功能,它跟文章之間應該更像是作詞作曲之間的關係。平面媒體的版面上如果缺少插圖、照片,一片字海會讓人不知如何閱讀!插圖在整個版面上來講要像猛力擊出的一拳!

一拳就要讓對方倒下!要能抓得住視線的焦點!畫面上絕對不能散漫。只要插圖的內在感覺與文章的內在感覺相通,就可以成立,插圖並不必然要跟文章所描述的內容緊密相依。在答應為某篇文章畫插圖的同時便已經是在為這文章服務,所以在表現上不必然需要照著文章的意象來畫。

插畫家必須去了解作品,適度地知道作者的內心想法,在表現上才不會離題太多。例如嚴素作家的作品絕不適用滑稽的表現方式,在文字與圖象之間還是有一些必須明確遵守的準則,若遇到不喜歡的文章,他則會採用迂迴的表現手法,尋找出文章中的主題,然後用抽象的意象所構思出來的畫面來取代。

插畫家必須擁有幫版面抓住視覺焦點的心態與能力,不能只畫些充填式的零散畫面。羅蘭巴特所謂的「刺點」,最能準確地傳達他所在意的插畫要求!是他追求的目標;就像一張照片,也許是傷者手上包紮的繃帶,或者臉上的一道刀疤,在整張照片中它們卻深深地刺痛觀者的眼睛、騷動觀者的靈魂。

他說:「畫插圖,在身分界定上我只是人家的幫手,不像作繪本創作,是全然屬於自己的東西,可以擁有自己的想法、聲音,可以藉由作品建構出自己的美學、哲學,繪本於我而言才是真正的創作。」

現階段的生活是以創作自己的圖文書、繪本為主,而對未來,他並沒有特定的想法,打算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實踐一種藝術的、創作的人生,希望可以與創作生活在一起。他仰賴感覺來做決定,感覺會告訴他該怎麼走、該做什麼!

雖然台灣的大環境還沒有可以讓插畫家盡情演出的空間,但是插畫家應該漸漸地訓練自己擁有聲音、畫出自己的創作作品,這樣才能在未來替子己走出一條路。

培養說故事的欲望及想講話給別人聽的那種衝動,這將是推動自己走向創作的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