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雄市境有那個地方正準備消失
那無疑就是紅毛港了

一.凍結在時空膠囊裡

原本高雄市旗津不是一座孤懸的沙洲
而是跟南端的小港區紅毛港是相連的

當時高雄港進出
只能靠中山大學門口西子灣
與對岸旗後山各成犄角
形成一港口
直到民國六十八年二港口開闢
旗津成了孤懸外海的沙洲
原本與紅毛港連結的淺灘
及如同台南七股般擁有的內海潟湖也隨之不見

一切因於戰略思考
當時的高港局長李連墀海軍出身
怕像在二次大戰那樣
只有西子灣的一港口進出
如果被封住,有船艦被打沈的話
那物資運送
及軍艦進出全都沒有辦法
只能任人轟炸

但也因此,紅毛港這個原本漁蝦豐富的漁村
從此被凍結在時空膠囊裡
三十幾年來不能改變
被劃為港埠用地
限建不得開發


二.從最南端出發

六月二十六日,天氣炙熱
回林園看媽媽,
老婆的單車被我拆下
放進汽車裡
我自己的小黑則掛在汽車後頭的攜車架上
下午四時,
我們選擇由縣市交界
高市最南端的鳳鼻頭漁港出發

由於天氣過熱,老婆其實有點不高興
覺得騎車沒有舒爽成了苦差事
頻頻安撫

就在路旁組好車後
碼錶歸零出發
從村子裡頭開始行進

純樸安靜是這裡的特色
午后樹下乘涼的老人家
看著我們夫妻騎車經過
他們看我們,我們也看他們
車速放得很慢
反正一開始就打定是休閒行程
不以里程跟速度為計量重點

有人說車少一公斤,踩踏上阧坡時
等同人少五公斤的輸出力道
同樣地大熱天騎車
其實只要有一點風
妨彿氣溫就降了好幾度
清爽許多
也因此老婆的抱怨少了許多
但直曬的太陽仍然可觀


三.偏僻的囚禁區

高雄港一港口到二港口的距離約是九公里
紅毛港與鳳林地區形成南端的突出
因方位被工業區阻隔
有點像是城市的盲腸
成長與進步
似乎跟這裡無關

帶老婆穿過紅毛港的傳統市場
不明顯的巷道
直接進到小港區漁會舊大樓所在的船渠
這裡已成為中國漁工臨時安置中心
突入高雄港內的堤岸
可從最南端看遍整個高雄港中央航道
以及臨近的中船船埠
沒有哨船頭的美化及繁榮
更加安靜看不到幾個人

台灣目前中國漁工安置方式
除了偏僻地區密閉建物
如牢房般集中看管中國人外
另一種則是原船留置

紅毛港船渠是高雄市唯一原船安置集中地
這裡人雖不多,但一定都有人
因為發生過中國漁工脫逃
船主被罰錢外,再沒看緊脫逃
就永不得引用了
所以船主共同集資請專人看管

約二公尺寬的突堤上
老婆覺得危險不敢騎
反倒我覺得好像跟著單車
一起航行在港埠中央航道
這裡看港埠的視野棒透了


四.高字塔象徵悲哀

像是突出的尾鰭
從鳳鼻頭漁港走村子裡最後的定點一定是高字塔
那裡就是二港口的南岸了
這裡有全台灣最深的港
負十四米深,一次可載運8000個標準二十呎貨櫃的船
約略是三百二十公尺長

台灣七成貨櫃與原物料集中在這裡
紅毛港人住在全高雄市最破落的區域
每天看著全台灣最大的燃煤廠
最大的造船廠
最大的鋼鐵廠
最大的港
最深的碼頭
全世界目前最大的貨櫃輪

他們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跑高雄港這幾年來認清了一個事實
做為商港區
高聳的圍籬阻隔掉民眾與海的關係
平時門禁森嚴外
去年971萬只二十呎標準櫃的貨櫃量
也就是每天有近27000個貨櫃在碼頭區作業
然後其中約有四成五是進出口貨櫃
也就是每天有一萬多個貨櫃被載著進出市區
南北載送
所有的噪音,被拖車蹍死,....的意外
全由市民承受
然後近幾年航運大賺,全都只是航商的口袋錢
如果台灣對他們不好,以oocl這個港資集團最明顯
動不動就說要離開高雄港另移他去
然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通融
港埠會給予更大的優惠
全力慰留

列名全世界第六大貨櫃港
高雄港對民眾代表的是什麼?
對紅毛港人是什麼?

矗立在二港口的高字塔
代表的不是紅毛港人的驕傲
也不一定是高雄人的驕傲
雖然它餵養了這個城市
直接或間接五成人口
靠它吃穿
但它其實是國家全力打造
展示台灣奇蹟的櫃窗
航商口袋裡
噹噹噹作響的現鈔

五.魚蝦漁船

二十年前
剛從學校畢業的高雄科大教師林雪幸
一個台中埔里人就拎著行裡到了高雄
她說那時聽說紅毛港是全台灣珍珠貝最多的地方
那就是她想研究的項目

但她失望了
當林園三輕建好後,紅毛港當地再也見不到珍珠貝了
她說她至今沒在紅毛港附近水域再找到珍珠貝

曾經紅毛港與旗津所在的內海區
也是全台灣最大的紅樹林群聚集水域

加上黑潮支流北上
紅毛港一帶暖流流經
這裡的魚蝦貝類餵養著聚落的子民

這裡到現在為止
仍常有鯨豚闖入
各方均研判是追遂漁群所致
顯見有其得天獨厚的洋流及水域

甚至紅毛港區內
也有全台灣九成蝦苗養殖專區
這裡的潮水特別
富含特殊汐藻
當草蝦因病死光光時
南美的白蝦苗在此區一養就活
如同神話

六.全劃為港埠洲際碼頭興建預定地

與其說夫妻二人的南方單車之旅
是休閒漫踱
其實我想介紹這塊消失中的村落給
老婆知道
當了半天的導遊

因為包括高雄港務局與高雄市政府
均把趕走居民
數十年無解的遷村案
因立院通過了一百四十餘億元預算
預備在今年底拆掉二千多戶居民
闢建成洲際碼頭
停泊可停15000TEU容量的大貨櫃輪
且集中在前鎮出海口的化學品碼頭
全數移遷到此

所以黑潮的佳惠
漁蝦的故鄉
養殖專區的成就
全都會消失
老天的恩賜
海洋的子民
必需他遷

我就這樣一路從村子裡頭慢慢講
講到過了高字塔
騎車頗流氓樣的老婆婆
邊騎邊聽
抱怨也沒了

在今年若全數拆光建物
明年開始bot興建深水碼頭
這消失的村落
當我們進到南星計劃區
十餘年來的填土造陸所在時
我指著空曠的土地
人車稀少的地方
這裡被高雄市政府劃定為倉儲專區
也向經建會申請了自由貿易港區
這個南端的尾鰭
再度會與市民隔離

七.海岸

從最南端鳳鼻頭漁港到北邊的援中港
想一想高雄市的海岸吧
倉儲專區,洲際碼頭,高雄商港區,中山大學.左營軍港,援中港
其中援中港也已被劃為二代軍港用地
請問.那個那麼長的海岸
有多長真的屬於這塊土地的人民

有多長的海岸被用作工業軍事及商業?
容我不客氣講一句
什麼海洋國家?
屁~
純白是自由 民主 光明 無限的地平線
錯...
海洋國家裡形容的樣態
人民只會看到煙囟.看到管制區......
我從小琉球烏鬼洞看本島
會看到高屏溪出口的中油三輕
及柴山旁的五輕
然後就是清水岩鳳鼻頭及柴山
民眾如果想從陸上看海洋
絕不是無限的地平線
而是工業商業化學...的場域

八.消失的海岸 失落的村莊

從高字塔回繞,進到南星計劃區太陽已準備西下
我寫得似乎離題
但當老婆享受南星計劃區的海風時
我想到的則是消失的海岸
失落的村莊

不過在它還沒消失前
這裡適合騎車
有路直接沿海岸線回返鳳鼻頭漁港
少有車子 夕日宜人

回到汽車旁天幾乎快暗了
當了老半天的解說員
問老婆是否覺得行程值得
她猛點頭

我想這樣就夠了吧
我幹麻繼續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