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08 22:56:00靜與寶貝鳥

出嫁誓從夫

一路順暢到貴州,金祿一行人再也沒有碰上任何麻煩,然後路分兩途,金祿、滿兒、段複保、王文懷、白慕天三師兄弟和竹家父女繼續往雲南去,其他人押著柳家兄弟到天地會總舵關禁。

  之後,在雲南,竹承明原想要留下滿兒住段日子,滿兒這才透露出一個令她歡喜非常的「秘密」。

  「我又懷孕了,這回我要乖乖待在府裏直至生產,絕不再亂跑!」

  竹承明側顧金祿一眼。「女婿真是,呃,『努力』。」

  「他知道我還想要個女兒嘛!」滿兒得意地道。

  「但若又是個男孩呢?」人家是想兒子想瘋了,他這女兒偏偏跟人家相反。

  滿兒僵了一下,旋又恢復。「不會的,這回一定是女兒,不然……」

  「如何?」

  「我就讓他換女裝,做我女兒!」揚著燦爛的笑靨,滿兒咬牙切齒地說。

  「娘子啊!」金祿愁眉苦臉地直歎氣。

  竹承明失笑。「滿兒,女婿可真是拿妳沒轍呢!」

  滿兒對金祿吐吐舌頭,再回過臉來。「爹,你不用擔心我,還是擔心二姊吧,我總覺得她不太對勁,你們最好多加注意一點。」

  一提到竹月仙,竹承明的臉就垮了。

  「唉,我實在沒想到月仙竟然如此頑固,實在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你們要是問我的意見,」竹月嬌在一旁不甘寂寞地多嘴進來。「我說乾脆使計讓段大哥和二姊先來個生米煮成熟飯,譬如灌醉她或下藥都行,屆時二姊不嫁也不行了,你們說對不對?」

  竹承明聞言色變,「這怎麼行,太下流了!」頓了一下,兩眼瞥向竹月蓮。「不過……」

  竹月蓮蹙眉凝思片刻。

  「這也是個辦法,雖然……呃,但段大哥肯嗎?」

  「廢話,他一定不肯,所以……」竹月嬌狡黠地笑了一下。「兩個一起灌醉或下藥,這樣也有個伴兒嘛!」

  「真狠!」滿兒低喃。

  「不然怎麼辦?」竹月嬌理直氣壯地問。「讓二姊繼續不死心下去,而段大哥也得等她一輩子嗎?」

  滿兒啞口無言。

  竹承明長歎。「唯今之計也只得這麼辦了,這也是不得已的。」

  竹月蓮點頭贊同,滿兒看看大姊又看看父親,突然挽著金祿轉身就走。

  「幸好我不必參與這件事!」

  「滿兒,生產後記得送個訊兒來喔!」竹承明的叫聲追上來。

  「知道啦!」滿兒匆匆忙忙落跑。

  那種事她可沒興趣參一卡。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回到京裏時正好是盛夏,在滿兒的要求下,金祿,不,允祿一回府就帶著她和小鬼們搬到城外莊園去避暑。

  隔一日,允祿就上圓明園去見雍正。

  「都解決了?」

  「都解決了。」

  「很好,不過……」雍正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眼色陰鬱,並沒有往常那種因允祿順利完成任務而欣慰歡喜的表情,「十六弟你這次倒花了不少時間呢!」他意有所指地道。

  「不,」允祿臉上也沒有半絲表情。「臣在去年便已解決掉名單上所有人。」

  「咦?那你怎麼……」雍正錯愕地瞠圓了眼,旋即停住。「啊,朕知道了,莫非又是為了十六弟妹?那也不要緊,但先前你已答允朕會在十月趕回來一趟,起碼也得……」

  允祿雙眸半垂。「臣弟受傷了,直至一個月前,臣弟都在養傷。」

  「十六弟你受傷了?」雍正驚呼。「怎麼會?那些人並不是……」

  「臣弟碰上天地會的人,」允祿聲調平板地說。「以往是臣弟設計他們,這回他們鐵了心要除去臣弟,聯合了十數位高手堵住了臣弟……」

  「你打不過他們?」雍正無法置信地問。

  允祿眼簾依然半闔,一絲詭譎的異光疾閃而逝。「臣弟的武功並非天下無敵,一柄湛盧便足以使臣弟束手無策。」

  「為什麼?」雍正似是仍不相信。

  允祿緩緩抬眸,目光冷然。「無劍如何使毀天滅地劍法?」

  「啊!」雍正恍然。「巨闕、湛盧無堅不摧,任何寶劍碰上唯有被毀損一途,難怪十六弟會束手無策。」

  允祿默然無言。

  「他們居然特意去找出那把傳說中的古劍來對付你,可見他們確實對十六弟你深痛惡絕,下定決心非除去你不可。不過,或許朕知道他們選在那時候狙擊你的用意……」話說著,雍正瘦長的臉上悄然布上一層陰鷙之色,愈來愈深沉。

  「他們想救呂毅中與沈在寬,倘若十六弟按照與朕的約定趕回來監斬的話,那群叛逆就逃不了了!」

  允祿依然沉默無語。

  「但他們竟然先跑去狙殺你,使你回不來,而那些喇嘛們……真是該死!」雍正怒拍桌案,猛然起身在案前踱來踱去。

  「那些個無用的蠢才竟讓那群天地會的叛逆跑了,朕讓他們追下去,追到現在人在哪里也不知道,連個回訊也沒有,劉子義奏報說喇嘛們向他調去一隊火器營,就連他們也失蹤了,這簡直是……」

  惱火地站定在桌案前,他又拍了一下桌案。

  「換了是十六弟你,無論是捉人或追人,朕根本不用多操心,只要撂下句話就行了,不用多久,你就妥妥當當的辦好事來。所以朕才如此這般仰賴你,就因為你辦事夠穩當,十成十可靠,沒想到他們竟……」

  雍正咬了咬牙。

  「好好好,他們現在懂得要壞朕的事就得先除去你是吧?哼,朕偏不讓他們如願!」回身,憤怒已轉為關切,認真地望住允祿。「你的傷如何?好透了麼?」

  「是。」

  「那就好,不過……」雍正仔細端詳他。「你瘦了許多呢,去,去宮裏的藏寶樓看看有什麼貢品人參雪蓮的,不必再奏報朕同意,你就自行拿去吃了吧,先把身子養好再說,朕還有好多事兒得仰賴你來辦呢!」

  「謝皇上。」

  「還有,先在府裏休息一個月,有事朕自會宣召你來見。」

  「是。」

  允祿退身至門口,剛轉身……

  「啊,對了,十六弟,朕看你確實是瘦了許多,但也好像年輕了許多呢,你現在到底幾歲了?怎麼等了快四十年老等不到你滿三十歲呀?十六弟你是不是愈活愈回去了?」

  允祿徐徐轉回身來,相對于雍正那副戲謔調侃的表情,允祿那張臉就像剛從千年古墓裏挖出來的棺材板,又臭又爛。

  「皇上,您眼花了,」他咬牙切齒地說。「臣已經三十九了!」

  「真是朕眼花了麼?」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這年臘月裏,滿兒如願以償地生下了一個女兒,先又哭又笑的通知允祿不必改行做她女兒了,再歡天喜地的派人送信去給竹承明報喜訊。

  翌年年初,竹承明也回了一封信函和一份滿月禮。

  「奇怪……」滿兒看完了信,想了一下,再看一回,放下。「老爺子,很奇怪耶!」

  老樣子,允祿還是在看書,聞言回也不回一聲。

  「老爺子,」滿兒爬下炕榻,把信拿去放在他的書上面強迫他看。「你瞧瞧,爹說二姊也懷孕了,但卻沒說她是何時成親的,他們……不可能還沒成親吧?」

  但允祿就是不看,慢吞吞地把信拿開,繼續看書。

  滿兒乾脆坐到他懷裏去,摟著他的頸子撒嬌。「老爺子,陪人家說話嘛!」

  允祿冷淡地看著她。「說什麼?」

  「說我剛剛提的事嘛!」

  「沒什麼好說的。」

  「哪里沒有,」滿兒大聲抗議。「你不覺得奇怪嗎?二姊她……」

  「不是已成親便是尚未成親,有何好說的?」

  靜了一下。

  「但她若是尚未成親……為何她不成親?」

  
「她不想成親。」

  「可是她懷孕了耶!」

  「她還是不想成親。」

  又靜了片刻。

  「老爺子,你不想跟我說話是不是?」

  「是。」

  「為什麼?」

  「妳的話題都屬無意義。」

  「那什麼話題才有意義?」

  「譬如這本書……」

  「這才無意義。」

  再靜了一會兒,允祿一手抱穩她,另一手舉起書,繼續看。滿兒聳聳肩,索性挪了個最舒適的姿勢,臨時客串小寶寶窩在他懷裏睡覺覺。

  話不投機半句多。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四月,竹承明又派人送來一封信和一份禮物:給滿兒的生日禮物。

  「太好了,二姊生了個兒子耶!」

  「……」

  「這下子爹可心滿意足了!」

  「……」

  「不過爹也許會希望二姊再多生個兒子比較好。」

  「……」

  「算了,不跟你說了!」

  對牛彈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八月,另一封信。

  「耶?!」還沒看完信,滿兒便拉長嗓門驚叫,氣急敗壞地跑過去一把抽掉允祿的書。「老爺子,二姊不見了啦!」

  允祿眉峰一皺。「不見了?」

  「對,不見了!」滿兒再看回信。「爹說二姊留了一封信,然後就不見了。」

  「大意是說她已為竹家留下後嗣,以後她想要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請爹別再去煩她……」猛抬頭,滿兒一臉困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允祿默默地把信拿過去,從頭至尾仔細看了一次,再還給她。

  「妳沒看全。」

  「是嗎?」滿兒立刻低頭再看一次。「啊,原來他們真用下藥那種下三濫的方式,但二姊依然不肯成親,還吵著鬧著要離開大理,爹不得不看緊她……咦?那樣就懷孕了啊……哦,原以為她生了兒子之後會定下心來,對她的看守也就不那麼謹慎,沒想到就這樣讓她給溜了……」

  接下來,她沒有再出聲,直至看完,她才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天地會和漕幫的人都在找她,但她……究竟想做什麼呢?」

  允祿無言,只默默沉思著。

  「你不能派人去找她嗎?」滿兒脫口問。

  允祿搖頭。

  「啊,對,你是不能。」滿兒歎氣。「唉,二姊真是麻煩,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為可還那般任性呢?」

  允祿又凝思好半晌,方始抬起她的下巴,眼神異常嚴厲地對上她的眸子。

  「滿兒。」

  「幹嘛這麼嚴肅,老爺子?」

  「在未得我允許之前,不准妳出府半步!」

  原來他是認為二姊打算對她不利嗎?

  「知道了,老爺子。」

  但竹月仙並沒有出現在京城裏,王文懷與白慕天的人也一直找不到她,她,就這樣失蹤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雍正十三年八月,允祿甫自貴州趕回京裏,翌日便上圓明園去向雍正作報告。

  「確然屬實?」

  「確然屬實。」

  「真是該死!」雍正低咒。「好吧,朕明白了,你回去休息幾天陪陪你的福晉吧。」

  「臣告退。」

  一退出澹甯居,允祿便直奔出口而去,但在半途上卻被兩位宮女喚住。

  「王爺吉祥。」

  「什麼事?」

  「甯嬪娘娘有請王爺上茹園一會。」

  「寧嬪?」允祿皺了一下眉。「不便。」

  「娘娘說王爺若是不肯,要奴婢提醒王爺一聲,說娘娘與王爺是青海舊識。」

  「青海舊識?」眸中忽地寒光電閃,允祿徐徐瞇起眼來。「甯嬪娘娘是何時進宮的?」

  「兩個月前。」

  「如何進宮?」

  「奴婢不知。」

  允祿下顎緊繃。「帶路。」

  「是,王爺。」

  茹園的臨水小亭裏,靜坐著一位清麗高雅的旗裝女人,雙眸凝望著水波盈盈,看似癡了。

  「娘娘,奴婢已將王爺請至。」

  「退下。」

  「是,娘娘。」

  兩位宮女悄然退去,然後……靜默。

  一個坐著,一個負手佇立;她不言,他也不語;她幽靜,他冷然;她看水,他闔眼,兩個人好像在比賽誰最有耐力,時間,悄悄逝去。

  終於……

  「金祿。」她先開口了,但仍望著水面,她輸了,又不甘心認輸。

  「妳如何進宮來的?」允祿的聲音比正月裏的冰雪更冷。

  「我花了半年時間在膝下無子亦無女的老花匠夫婦身上,好不容易終於讓他們收我做義女,」甯嬪幽幽道。「又花了三個月時間隨老花匠到圓明園來修剪花草,然後,雍正來了,一眼便看中了我,他說不管我年紀多大,就愛我身上的寧靜味道,那能給他帶來平和的心境,於是便留下我在他身邊。」

  「妳待如何?」

  寧嬪終於回過頭來看他,目光充滿祈求。「帶我走,否則我就一直待在雍正身邊,你永遠不知道何時我會禁不住痛苦,憤而將滿兒的身世背景全盤告訴雍正,寧願同歸於盡,不甘心我一人受苦,你將會因此而寢食難安,會……」

  允祿雙眸威棱暴閃,冷哼。「妳以為如此便能威脅得了本王麼?」

  「不,我不是想威脅你,我只是……是……」寧嬪咬了一下唇瓣。「倘若你真舍不下滿兒,沒關係,我願意同她一起服侍你,只要你肯……」

  允祿沒那耐心聽她說完。「奈何本王不想要妳!」

  寧嬪雙目漸紅,「你……你可以不要我,只要讓我陪在你身邊就好。」她幾近於低聲下氣地再央求。

  「本王根本不想見到妳!」

  「我可以……」

  「夠了!」允祿暴喝,「竹月仙,聰明的話,妳最好儘快離開,否則休怪本王棘手無情!」語畢即轉身大踏步離去。

  「不,我不會離開的,我絕不會離開,除非你來帶我走!」

  隨著哀怨的叫聲,淚水串串灑落。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明白我的心?」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滿兒疑惑地凝望著允祿的背影,卓立在淒燦的夕陽下,他的身形是那樣僵直,那樣冷厲,散發著幾乎凝聚成形的邪惡氣息,狂猛的,悍野的,充斥在四周的空氣中,幾乎令人窒息。

  自他從圓明園回來後便是這樣了,負手站在那裏動也不動,想靠近去問他,卻被他那股凜酷森然的氣勢擋在三尺之外。

  好吧,那就換個方式,大聲問他,這總可以吧?

  
也不行,一瞧見他那張兇殘狠毒的臉色,娃娃臉板得跟棺材板一樣,她就什麼聲音也擠不出喉嚨來了。

  他到底是怎麼了?

  「滿兒。」

  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突然聽見他出聲,駭得滿兒差點掉頭落跑,幸好身子轉一半及時回過神來,猶豫一下,戰戰兢兢地趨向前。

  「老……老爺子?」

  「我給妳兩個選擇。」

  「嗄?」滿兒一頭霧水。

  「一個是殺了妳二姊,一個是隨我一起離開京裏,選擇吧!」

  耶?殺人或落跑?

  現在是怎樣啊?

  滿兒猛搔腦袋,又敲敲頭,想讓自己的腦筋清楚一點,但再清楚,腦子裏也只有兩條紋路而已。

  「那個……老爺子,我能不能……能不能先搞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妳二姊,」他依然背對著她。「我在圓明園見到她……」

  「耶?!」

  「眼下她是皇上的嬪妃……」

  「不……不會吧?」

  「她說……」

  片刻後,允祿語畢,滿兒果然,像根石柱似的傻了好半晌後,她才摸到旁邊的石凳子坐下,無措地拚命揉太陽穴。

  「怎麼會這樣?二姊……怎麼會這樣?」

  允祿緩緩回過身來,徐步走到她身前。

  「妳必須作抉擇,否則就由我來決定。」

  又過了好一會兒,滿兒才慢吞吞地抬起苦惱的臉兒。

  「我隨時都可以隨你到天涯海角,任何地方都可以,但二姊,我們也不能放她在皇上身邊不管,她會闖大禍的!」

  「那麼就殺了她!」

  「不!」滿兒扯嗓門尖叫。「你……你……既然你可以殺了她,為什麼不能偷偷把她帶出來?對,你設法把她帶出來,我會通知爹來把她帶回雲南去,然後,隨你怎樣決定都好,繼續留在京裏,或者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地獄我也會緊跟著,不,貼著,我跟走你了!」

  允祿凝眸注視她,許久。

  「去通知妳爹!」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深夜,二更。

  墨黑的黯空中,忽地掠過一抹陰影,飛快,瞳孔尚來不及接收映象即已逝去,似真,似幻,圓明園裏禁衛重重,卻沒有半隻眼睛注意到,各個人高馬大都是擺著好看的。

  片刻後,黑影出現在茹園,依然沒有人注意到,他悄無聲音地附在窗檻外,仿佛黑夜的一部分,窺視向屋裏。

  「安公公,你說娘娘今兒夜裏會回來嗎?」宮女的聲音。

  「這兩天皇上身子不太舒坦,或許會讓娘娘多伺候一些時候。」太監的聲音。「妳知道的,皇上就喜歡讓娘娘念詩啊詞的給他聽,老說那會讓他心情平靜下來,心情一平靜,身子自然也就舒坦多了。」

  「多伺候一些時候?多伺候多少時候?咱們要等到何時才能休息去?」

  「起碼過三更再說吧,也或許娘娘今兒夜裏不回來了也未可知。」

  「唉,好吧,誰教咱們是奴才呢!」

  聽到這裏,黑影一閃而逝,離開了。

  圓明園的寢宮四周禁衛更多,卻同樣沒有人注意到絲毫異樣,任由黑影悄然落在寢殿屋頂上,凝神靜聽。

  「妳說的是真的?」雍正的聲音,震驚,難以置信。

  「臣妾句句實言。」寧嬪的聲音,怨恨,不顧一切。

  「為何要告訴朕?」

  「寧願同歸於盡,不甘心我一人受苦,我要他們兩個陪我一起死!」

  「妳要他們兩個陪妳一起死?嗯,朕懂了。」

  「皇上不信?」

  「傾心于十六弟的女人會做出何等荒唐的事來報復十六弟,朕清楚得很,還有那女人因得不到十六弟而要殺他呢!況且妳剛剛那句話就說得很清楚了,妳要不擇手段來報復十六弟和他所愛的女人,要他們陪妳一起死,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惡毒的方法,朕倒真看不出似妳這般溫柔嫺靜的女人竟會如此狠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是朕瞎了眼!」

  「皇上……」

  「不過,為了大清江山千秋基業,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妳的話,朕會派人去查證……」

  黑影冷芒一閃,陰鷙得駭人。

  「……若朕查到是妳造謠陷害十六弟,妳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朕不會讓妳死得太輕鬆!但若朕查到妳所言俱皆屬實,朕也不會放過十六弟妹,定然會將妳們一起圈禁起來……」

  「圈禁?為什麼不殺了我們?」

  「不,對朕而言,圈禁妳們更好,如此一來,為了十六弟妹的安全,十六弟將會更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為朕辦事……」

  「他會帶著滿兒逃走!」

  「若然如此,朕也會全力追緝他們,不能怪朕心狠,為了大清江山,前朝皇室後裔朕一個也不能放過,即便情勢所逼非得殺了十六弟妹不可,朕也寧可與十六弟翻臉,絕不能放過她!」

  「也就是說,有必要時皇上還是會殺了滿兒?」

  「那是當然,朕寧可對不起十六弟,也不能對不起祖宗!」

  話聽到這裏,黑影雙眸煞光暴射,霍然長身而起,一頓,忽又伏下,瞇著眼眺向左方。

  不過一會兒功夫,一陣衣袂飄動聲迅速傳來,三條黑影連袂飛掠而至,一路上所遇大內禁衛吭也沒吭半聲便頹然倒地,不是他們點穴功夫太厲害,就是使用了卑劣的偏門手法。

  然後,三條黑影同時落在寢宮前,原來是呂四娘、魚娘與虯髯公。

  闇影中,屋頂上的黑影眼神漠然地看著他們進入寢宮內,毫無攔阻之意,驀而微一晃身,悄然遁入夜色之中。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時,世宗皇帝駕崩于圓明園。

  由於雍正駕崩得極為突然,因而出現許多傳言,有人說他是遭盧姓婦人刺殺斃命,也有人說他是服食丹藥中毒而亡,還有人說他是被宮女與太監以繩索縊死,更有人說他是被呂四娘砍去了腦袋,眾說紛紜,不一而致。

  但不管事實如何,雍正總是死了,依照雍正的遺詔,寶親王弘曆繼位為乾隆皇帝,於是,又是另一個嶄新的政局開始了。

  「老爺子!」

  一見到允祿,滿兒匆忙迎上前。

  「如何?呂四娘把二姊交給爹了嗎?」

  允祿默然頷首,繼續大步往前走向後殿,滿兒半跑步跟在他身邊。

  「那,爹有說什麼嗎?」

  「兩個字。」

  「什麼?」

  「作孽。」

  「嗄?」

  「妳二姊懷孕了。」

  「耶?!」滿兒吃驚得差點摔一跤,停步,又驀然沖向前抓住允祿。「但二姊她……她……」

  允祿俯下眼來深沉地凝注她。「是四哥的孩子。」

  下巴頓時脫臼,滿兒驚駭得闔下上嘴,半晌就那樣呆望著允祿,蒼蠅蚊子跑進去好幾隻,逛一圈後又飛走。

  看她好像暫時動不了了,允祿索性把她抓起來扔上肩,繼續步向後殿。

  「妳爹說會封住妳二姊的功力,讓她無法再隨意離開大理……」

  下巴還是闔不上,某人滿嘴口水淌了允祿一背。

  「孩子是無辜的,他會妥善照顧……」

  氾濫的口水沿著長袍繼續涎到地上。

  「有空希望妳去探望他,或者他會再來看妳……」

  發亮的銀絲拖上後殿的臺階。

  「他想再看看弘普他們幾個,特別是雙兒,他尚未有機會見她……」

  某人被放到書房裏的錦榻上,下巴依然關不起來。

  「所以他一定會再來看妳。」語畢,允祿順手替她闔上下巴,再轉到書案後坐下,打開一份待處理的書件,兀自辦起公來。

  過了幾乎有一刻鐘之久,滿兒終於回過神來,又怔愣地呆了片刻,然後搔搔腦袋,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無可奈何。

  「二姊真的好可憐呢,老爺子。」

  允祿沒理會她。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夠成全她,可是……可是……」

  允祿依然不理會她,她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注視他好半晌,忽爾起身,悄然來至他身旁,屁股一歪硬擠上他大腿,仰起丹鳳眼兒繼續盯著他看,他一手執筆,一手環住她,深沉的大眼睛也俯視著她。

  「什麼事?」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

  「想……」她驀而粲然一笑,頑皮地眨了一下眼。「那年在湖海塘畔,我一心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慘、最可憐的人,一意只想加入雙刀堂以博得……博得……任何人都好,只要有一個人願意接納我就行了,然後,我碰上了你,壓根兒沒想到你就是那個人,那個願意無條件接納我、愛我、寵我、保護我的人……」

  默默地,允祿放下筆,將她的臻首壓上他胸膛貼住,她輕輕歎息,滿足地偎在他懷裏。

  「現在,我可以確定自己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女人了!」

  允祿依然無言,專注地凝視她好一會兒後,慢條斯理地抬起滿兒的下巴,對準她的紅唇深深印了下去。

  於是,悄悄地,兩顆心貼合了,空氣中彌漫著溫馨的芳香,無盡的情與愛融合著,從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到今日,直至生命終結的那一剎那,這份深情與依戀將是永恆的。

  不用發誓,她知道自己這輩子跟定他了!


  【全書完】

上一篇:出嫁誓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