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是深夜一點半。天空飄著雨，細細的，冷冷的。

　　瑞南眼裡噙著淚水，步履蹣跚，隨著人群離開了競選總部。自己支持的候選人落選，瑞南跟其他支持者一樣，感到沈痛萬分。對於國家的未來，更是憂心忡忡，他們不知道，接下來國家將會往什麼地方走去。

　　他很疲憊。但是，卻又不想回家。瑞南當然想念家裡臥室那一張又大又軟的雙人床。然而，一旦想到回到家將會面對狂歡狂舞的妻，瑞南可就一點兒都不想回家。他突然有點恨，為什麼夫妻兩人竟會支持不同的候選人。

　　最近這段期間，因為支持不同的候選人，在家裡觀看政論節目已經成為禁忌。瑞南和妻，都害怕因為立場的不同，傷害了彼此的感情。只不過，選舉是場零合遊戲，非得有人勝利，另一方失敗。很不幸，瑞南支持的候選人輸了。

　　瑞南想起不久之前，他還和其他支持群眾在競選總部前揮舞國旗，高聲歌唱，共擁同舟一命的緊密感，因為選舉的失敗而憤慨，他又忍不住流下眼淚。

　　經過一條巷子的時候，瑞南瞥見巷子裡頭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商。他想起自己的香菸已經抽完，神智模糊之間，瑞南離開群眾，轉進巷子，打算買一包香煙、一瓶啤酒。


　　超商裡頭空蕩蕩的。因為已經是深夜，店裡頭只有值夜班的店員，和他的朋友，兩人正愉快聊著天。

　　站在冰櫃前挑選啤酒的時候，瑞南聽見他們兩人的談話，「…如果不是今天晚上要上班，我一定找朋友一起上街慶祝當選！」

　　一股憤怒的情緒打身體深處湧上來，瑞南回過頭白了那兩個年輕人一眼，激動地打開冰櫃玻璃門，隨手取出一罐啤酒後，用力將門甩上，砰！巨大的聲響引來店員兩人的側目，他們用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瑞南。

　　走到櫃臺結帳，瑞南用力將啤酒甩在上頭，還大聲說，「七星一包。」

　　店員和朋友對望了一眼，立刻理解是他們的談話引來瑞南的不悅，但還是努力保持禮貌，幫瑞南結了帳。

　　走出超商，瑞南聽見身後兩人的對話，「幹！輸就輸，不爽什麼？」


　　離開超商，瑞南不想回到大馬路上。他打開啤酒，狠狠灌了一大口，又點起香菸抽著。這時的瑞南已經疲倦萬分，幾乎是拖著腳步在城市的巷道裡頭遊蕩。當瑞南又一次抬起頭看天空，他才發現，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了。他站在馬路邊，覺得成是一片寂靜，彷彿剛落幕的選舉根本不曾進行過。

　　他看看手錶，一點五十七分。

　　瑞南想，在家看電視的妻應該已經睡了吧？出門前，他曾跟妻說過，不曉得什麼時候回來，要他早點休息。他拿起手機，五通未接來電都是妻打來的。最後的一通是在十二點四十分。瑞南看著手機螢幕，考慮要不要打電話回家。最後，他決定不打這通電話，也不回家。


　　瑞南繼續在夜晚的城市遊蕩。

　　他走過很多自己根本不曾去過的大街小巷。偶爾騎著車從他身邊經過的騎士會轉過頭看他一眼，但也僅止於看那麼一眼。啤酒喝完之後，又有兩次，瑞南想再走進超商，但一想起之前的不愉快經驗，他忍了下來，只是繼續抽著之前買來的七星香菸。

　　遊蕩的這段時間，瑞南又哭了好幾次。每每想到國家以及人民的未來，他就不可抑制地流下眼淚。每每想到，明明是親愛的妻，卻與自己有不同且對立的政治信仰，他就感到難過，心如刀割。

　　就在瑞南已經疲倦得幾乎快倒下去的時候，路邊騎樓下，一個濃妝豔抹，看似流鶯的女子走近瑞南，輕聲輕語說，「要嗎？一千五就好。」

　　瑞南緩緩抬起頭，看了女子一眼。他嘆了很長一口氣，不說一句話地點點頭。一見瑞南的回應，女子露出笑容，「那走吧。」她挽了瑞南的手，帶他走入公寓，直接上了頂樓的屋子。

　　站在女子屋子的門口，瑞南環顧屋子一圈。他其實根本沒想上眼前這個女人，純粹因為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想找個地方休息，才答應了女子的詢問。

　　女子招呼瑞南先在客廳休息後，逕自走進浴室裡頭沖澡。這段時間，瑞南低垂著頭，雙手交握，心情還是沒有好轉。他想起妻，卻有點厭惡她。因為這一點的厭惡，讓瑞南消減了心裡頭的愧疚感，「反正，只是花錢跟這個女人上床。順便休息。」

　　瑞南在女子之後，也進了浴室沖澡。沖澡的當時，他期待這些打在自己身上的水，可以將所有的不愉快全給沖刷，不留一絲一毫。只是，如同他自己預期的，這水，只沖走了些許的疲憊，卻沖不走心裡頭的憤恨和鬱悶。

　　當瑞南走出浴室，女子已經裸著身，斜倚在床上，用著極盡挑逗的語氣說，「來吧。」

　　即使已經疲累萬分，但見到眼前的赤裸女子，瑞南還是勃起了。他努力在女子身上衝刺，聽著女子在耳邊淫亂的呻吟與喘息，射精了。

　　高潮後的瑞南任由女子幫他擦拭殘留在陰莖上頭的精液，閉著眼睛稍作歇息。過了一會兒，女子湊近瑞南的臉，「你真厲害！」她說。

　　瑞南還是閉著眼睛，微微一笑。

　　「雖然是工作，但感覺很棒。」女子又說，「這樣吧，今天心情好，算你一千元就好。」

　　這時，瑞南緩緩睜開眼睛，手枕在腦後，「喔，為什麼？」

　　女子開心地笑了，「因為贏了啊！我支持的候選人今天贏了！我今天也去投了票呢。」

　　聽女子這麼說，瑞南倏地坐起身，瞪視著眼前的女子，「你是說，你支持他？」

　　瑞南突如其來的改變嚇壞了女子。她不敢直視瑞南滿布紅血絲的眼睛，低了頭一句話都不說，身體還微微顫抖著。她已經瞭解，眼前這個男人，跟她支持不同的候選人。

　　原先已經因為做愛稍微抒解的憤怒情緒，全給爆了開來。「啊！」瑞南滿眼血絲，伸出雙手，掐住女子的脖子，「都是你！都是你們！都是你們！」他不停重複大吼，「都是你們！」。不顧女子痛苦地掙扎，胡亂揮舞著雙手，瑞南一點都不願把手鬆開，直到，女子再也無法掙扎，頭一歪，手垂在床上。

　　那時，女子床旁的鬧鐘鈴鈴鈴地響了起來。瑞南放開手，讓女子倒臥在床上，轉身拿起了鬧鐘。

　　五點五十分。天，才剛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