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你將自己拋入深藍的漩渦中，直至碎裂。
沒有任何的痛楚。只有，沉睡。

你依然沒忘卻那個天空澄淨的清晨。坐在捷運站的座位上呆望一班又一班的列車滑過瞳道。心裡不斷揣測下班列車會將他吐出，等待的心情忐忑不已。是自己早到，只因你習慣等待，亦善於等待。

他遲到了近五分鐘。我在這。你對他說的第一句話隨著駛離的列車消失在風中。兩人相視而笑。頃刻，時間凝止。

後來的後來，他逐漸在記憶的版圖中萎縮為黑點。你佇立在往昔陽光普照的捷運站裡，凝望麻木的自己，晨光愈來愈冰冷。

一切，都回不來了。
你只感覺到自己的心於冷冽的陽光中降溫，逐秒凝結為冰。

穿越購物廣場的人潮，兩人步入燈光幻麗的燈飾店。一進去，你與他的視線同時投注在一系列燈光如流水般不斷變形的燈飾上。好奇特，藍色的燈光像翻涌的浪潮。他回首凝望你閃爍著驚喜的眼眸，只是微笑。

他離開後，你置身於同一個廣場，多次想走遍樓層尋覓那家燈飾店的溫暖燈光，但最終只會打消念頭。你知道自己之前已竭力將他藏在記憶匣子最深最暗的角落，讓他的面影逐漸模糊……

然後，你就可以不再想起，與他有關的任何記憶殘屑。

後來你走入熟悉的書店，始終沒有勇氣步上階梯到二樓的藝術書籍專賣樓層。
他翻開一本厚重的動物攝影集，你在他身旁一起被鏡頭中野生動物的可愛神情與動作惹笑了。耳際傳來他熟稔地說出連串的動物專有名詞。

無法言喻的幸福感覺瞬間溢滿心坎，幸福的氤氳之中你忘了終究有夢醒的時刻。

你的列車來了。你望著右方遠處的列車說道。
陪你搭下一趟列車吧。待會兒換車就行了。
在短暫的時光裡，你端凝著他的側臉。午後的光影在他的臉頰間遊移。
驀然你深深感覺到這張側臉將會永遠刻在心版上……

若沒意外，應在短期內回來。步出車廂前他再度對你說。
嗯，再聯絡。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只感到悵惘。
列車以極速向前駛去，你卻感覺到他眼神的溫度。

夜裡他撥了一通電話來。那是他撥來的第三通電話。
嗯，訂到機位了，明天就必須離開。不能陪你共渡元宵了。
電話那端傳來他熟悉的聲音。
嗯，明天就走？這麼快？那……回來再聯絡。
結果你倉促掛了電話，“再見”二字硬在喉間，終究吐不出來。

你將他從遠方寄來的明信片攤放於掌心，他的面影再度浮現於記憶迴流中。
恍惚之間，你看見自己在日光灑落的車廂裡靜默凝望那光影遊移的側臉。
塵埃以極緩的速度飄墜於金黃色的光網裡。

畫面，停格。你以為自己已然在上個世紀甦醒過來。
你終究趕不上他遺忘的速度。


photo:2007年冬天，水光瀲灧的日月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