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闇黑的電影院裡 , 等待四月雪的降落。只因導演是許秦豪的緣故,揣想四月雪裡也許蘊藏著八月照相館與春逝裡不斷蔓生的感動及淡淡的哀愁。

從八月照相館平淡卻雋永的愛,到春逝濃烈激情的愛, 四月雪裡流動的是背叛絕望後復仇的愛。兩個各自被伴侶背叛的男女深陷悲痛之際,彼此互遞溫暖的光,即使背負的是世俗社會無法容忍的背德愛戀。 因為失眠,她與他在診所門口相遇。安眠藥摻合淚滴的滋味,只有陷入孤絕深淵的兩人於輾轉反側的無眠夜裡細嘗。是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 , 酒精安眠藥淚水無法抵消的疼痛。

於是, 他在飄雪的無眠夜裡獨自走到雪地拋雪球。他遞給她一顆白皚皚的雪球, 她的微笑綻放於雪花紛飛的夜空裡。倘若雪花持續飄落到四月,那該多好。她笑說自己喜歡春雪。雪球在她的掌心裡逐秒溶化, 仿若漸漸背離她的幸福。微醺之中,她抬臉凝視他泛紅的臉頰 ,問他與妻子是如何相遇的。原來, 愛情不是永恆不變的。原來,婚姻不是你自己一人努力做好,就夠的。驀然想起<<花樣年華>>中蘇麗珍那段哀傷蔓延的對白。若抉擇背叛愛情, 幸福是否會重生?

一切, 都是在不知不覺之中降臨。她頹然在荒野裡失聲痛哭, 他聽見心扉缺口失速崩裂的聲音……殷血, 無法止歇地奔流。 為了療傷, 兩人相約逃離至海邊。既然已開始, 就必須毫無懼怕地走下去。背叛的愉悅, 宛如是傷口癒合的催化劑。如果我們之前已認識 , 會是怎樣的結局呢?他的疑惑伴著嘆息凋萎在空氣中。愛情是有時間性的。認識得太早或是太遲,結局都不行。如果我們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方相遇, 會不會是不同的結局呢?無法避免地想起<<2046>>裡對愛情的深刻詮釋。倏然陷入恍惚的漩渦之中,四月雪竟在2046列車裡飄落起來……

昏迷不醒的丈夫逝世, 她與他在葬禮中會面點頭後失去聯繫。 她知道剛甦醒的妻需要他的悉心照料。是時候終止這趟復仇的冒險。她帶著行李回到往昔投宿的旅館,企圖捕捉他熟悉的背影,重溫擁抱的溫度,再冰封於記憶深處的黑色匣子裡。終究,兩人沒有重遇。 物是人非的遺憾再度讓我念及<<花樣年華>>裡周慕雲重回老舊公寓搜索記憶痕跡的畫面……是巧合抑或抄襲?還是許秦豪與王家衛描繪死去記憶的方式相同?電影院中部份觀眾紛紛熬不住極緩的電影節奏而離座或呆坐座位上以傳送手機簡訊的方式或深墜夢境度過難耐漫長的時光之際, 仿佛唯獨自己於陣陣來襲的恍惚之中感受著四月雪飄落在心坎的重量……

曲終人散, 四月的夜空驀然雪花紛飛。他仰起臉, 雪花在掌心溶化。幸福,以極緩極輕的方式無聲降落。雪花飄飛的春日, 何處是終點?只有於凝滯的瞬間擁抱幸福的心於深懂。


051125 13:36


Photo : April Snow
Background music : Josh Groban ‘ Clo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