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中間往後走餐廳的附近，有一堵牆，在全家視覺的正中心。

對一般家庭來說，適合放佛祖的照片、焚香與神桌，或是耶穌受難的照片、豎立的十字架或是幾句裱好框的箴言善語。

但他們家不然，難得掛畫，掛了也少有偶像崇拜的圖騰聖像，近年來只掛鐘，鐘的時間是快了還是慢了，好像也沒有太多人在意，只是掛著。

底下該放個像是老外愛放的家族相本或是傳統中國人愛插的盆瓶，也沒有，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五金台桌，上面放了台冰溫熱三位一體的飲水機，每天自動補水、過濾水、燃燒冷卻，將水分類讓人點選。

飲水機是一個味道，沒有味道，有的話只是比水龍頭少了嗆鼻，比洗澡水好聞，比雨水少了點礦物質，多了氟和人造礦物質，這個味道是少的味道，沒有多。

飲水機成為這個家的鎮館之寶，像是這個家的恆溫控制系統，不是冰箱不是冷氣不是暖爐，只是提供這個家每日必須的補充的分子，每個人每天都幾乎會走到它的面前，跟它點選，偶而小酌偶而暢飲，請他提供一種沒有味道的基本品質。

有時候，這個三溫一味一體的機器，還提供一種告解的作用。其中一個命中嚴重缺水的家人，就時常有求於它，不只是因為這個人愛喝水而已，他還愛哭。

這一次，他哭到全身懺抖，四肢無力，一下子右手扶著飲水機台座的邊上把手，面對這堵牆和飲水機站著哭泣，一下子手撐不住腿也軟了乾脆跪在這個水神台前，不明事由或不通情同理的人撞見了，會以為哭泣的人在向哪個祖宗八代行跪安禮，或向哪個不存在的神明崩潰懺悔、扣首。可是這個場合從來沒有人看見，這個人的哭泣，只有那堵置中的牆和其下的飲水機撞見，人背對著餐廳、客廳、大門，縱使有人走來也只能看見他的背面，沒有哭泣的臉眼。

人哭到力氣用盡，眼淚用罄，神的力量也才開始施展，人不需買贖罪券，不需獻祭，便有這台科技美神無私回饋，用它最無味的清涼和滑順，在肉體上安慰這枯竭的身體、心靈上洗禮這位心神不寧、眼神翳蔽的青年。

青年按了半杯冰水、2分溫水，將水一口氣了喝光，神奇的是，他臉頰上的淚痕也奇蹟地蒸發掉了，飲水機貯水槽沸騰的炊孔則繼續噴出一道一道白煙。

(完)

寫于2007.2.10 國中同學會結束、奧古斯丁讀畢、貓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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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成年禮：

生命中有許許多多成長的轉變時刻,呱呱落地~被人討厭~哭~~長毛~畢業旅行~單戀~心碎~射精/初潮~分手~初體驗~長見識~刺青~開始學會不在乎~變的犬儒..變老,這些都是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成年禮....有的驚心動魄,有的則一聲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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