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戰事 第十章
第十章 大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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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党一發穿甲彈,鑽過了沙袋、土層、石板,在最后一層防護枕木
上打了一個洞。謝天謝地是顆臭彈/毛澤東一向研究關注的是戰略大
勢。而這一回,他卻為前線指揮員思考了具体的戰術和打法/大炮是
威猛偉力的象征,伺弄它卻是一個女人描眉畫唇般的精細活/作為獵
手, 打樹椏椏上的老鴉窩不稀奇/操作一門火炮需編一個由8人組成
的戰炮班。一旦一名或几名戰友傷亡了,咋辦
1
問及國民党軍炮兵的戰術技術水准,參戰老人們的看法頗一致:人家工事搞了好多年,比咱們的要堅固、隱蔽;訓練相當不錯,炮打得挺准挺刁;戰術意識很強,不同你硬拼,滑頭得很。
1987年,我第一次登上小嶝島。某連伙房窗根下,地面上有個鍋蓋大小的水泥補丁,歪歪斜斜鐫刻了一行小字:
此處落彈一發,未炸。
58. 8. 25
伙房前邊是一個突兀而起的小山包,視野完全被遮斷。當年,這發炮彈就是越過山尖尖擦著山坡高吊過來的。
感謝那位修補彈坑的戰士,他的“畫蛇添足”使小嶝島多了一處很有紀念意義的“名胜古跡”。
站于斯,我想,狗日的打得真准,發射這發炮彈的炮手可不是個“善碴子”。
胡德安老人說:那會儿,我們的報紙老拿國民党軍的“胡子兵”當笑料,其實,三四十歲的“胡子兵”拼刺刀可能不行了,打炮卻是老油條,一出手蠻准蠻准的。我們的炮工事頂蓋,先舖枕木,再壓石板,然后填夯几米厚的土,再壘上一層沙袋,應該說,相當堅固了。有一回,國民党軍一發穿甲彈,斜穿過來,高速旋轉的扭勁真他媽大喲,硬是鑽過了沙袋、土層、石板,在最后一層防護枕木上打了一個洞,但沒穿透,彈頭毗牙裂嘴露出半尺來長,卡在那儿。當時仗打得正是較勁儿的時候,誰也顧不上去看它。待戰斗完了。一抬頭,娘呀,嚇一跳,那彈頭离腦瓜頂只有二尺。謝天謝地是顆臭彈,要是響了,我們一個班連骨頭碴子都剩不下。
原閩北指揮部炮兵主任王金聲老人也說:從同行的角度講,國民党軍炮兵可不是吃干飯的。有一次,他打我的指揮所,炮彈圍著我的地堡落,沒有几發遠彈偏彈。最后到底讓兔崽子直接干上了一發,那個響呀,無法形容,震得耳朵一下子听不見任何聲音了。有几分鐘時間,兩眼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有一個電燈泡在面前搖來晃去,像將要落山的太陽那么紅那么大。
當過炮兵排長的張廣有老人說:為了欺騙迷惑敵人,我們用鋼管枕木壘了一門假炮,故意讓它暴露,同志們說,國民党要是5顆炮彈把它摧毀便是“优秀”,6顆“良好” ,7顆“及格”,8顆“笨虫”,9顆“飯桶”,10顆以上都算“蠢豬”。戰斗打響,我們趴在老遠瞅著,數數。結果人家真爭气。第一顆遠了點,多打四五十米吧;第二顆又近了,少打了二十几米,還偏左了點;第三顆更近,把“大炮”震得就要散架了。修正后又打來一發,炸個正著,把我們的“假冒偽劣”搞了個稀巴爛。大伙你看我,我看你,說這下該給人家評個啥等呢?有個調皮小鬼用木棍挑個簸箕說,實事求是,人家打得不賴,得給人家授個“特等射手”稱號,這玩藝是俺給他們頒發的獎章。
平生憾事,我沒有打過炮,只打過槍。
步槍射擊時先要确定目標,根据距离裝定相應的表尺,然后据槍瞄准,待缺口、准星、目標构成一條直線時,即构成了射角,將射角對向目標,瞬時擊發,子彈就會飛向目標。這一套動作都是射手我一個人完成的。
學理論并不覺難,實彈射擊開始卻總打不准。經過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反复練習,成績終于從“吃鴨蛋”到“及格”到“良好”。但始終沒有打出一個“优秀”來。有一次僅差一環而未能戴大紅花上光榮榜把我气得夠嗆。
可以想象,在一二百米的距离上,讓一發子彈擊中靶心尚且不易,要讓一發炮彈在上万米的距离上炸中一個目標又談何容易。而且,讓炮彈准确飛向目標更不是一個人所能辦到的,各部門各炮手有一人訓練不到家或相互協調不默契,都會使炮彈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國民党軍的炮雖談不上彈無虛發,但也确實著著見血,給我前線炮兵造成很大威脅。得正視和承認,他的訓練比較扎實,偵、通、炮、駕相互協調不錯。對這樣的對手應切忌小視和掉以輕心。
※ ※ ※ ※ ※
國民党軍炮兵的歷練老道,還表現在他不拘一格、十分靈活、反應迅捷的戰術動作上,用王金聲老人的話說,他那炮打得不笨,挺聰明挺明白。
晝夜間,各炮兵群均派出專人監視記錄國民党軍炮兵陣地的發射情況,一日數次上報匯總,很快便摸到對手的一些戰術戰法規律,偵察兵們總結:敵人——
像狡兔一樣善躲藏。他的炮兵陣地,大多在深溝或高地反斜面构筑,盡量建在我炮兵不易觀察的死角地帶。有的炮還同時搞了2-3個掩体,狡兔三窟,便于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讓你不知其所在;
像變色龍一樣善偽裝。雙方對射時,他經常引爆事先在陣地周圍布設的炸藥包,偽裝成我方炮彈的炸點和他打炮時的發射光,使我產生觀察錯覺,造成判斷失誤;
像壁虎一樣會裝死。當遭我炮猛烈壓制時,他便停止射擊,讓我誤認為其已被消滅。待我剛剛停射,他突然又發炮,打我一個措手不及。另外,當他一處炮陣地遭我嚴重打擊后, 常常耐住性子,4——10天不打炮,一動不動佯作“死亡”狀,當你把注意力轉移別處后,他才突然地“死灰复燃”,猛烈打炮,狠狠咬你一口;
像寄居蟹一樣善机動。他的炮兵陣地多為堅固筑城,防護足夠而射向受限。為了發揚火力,關鍵時刻他不惜冒著极大危險將火炮拖出基本陣地,不要任何防護,在臨時陣地進行大角度大方向射擊。自認為占到便宜,乘你尚未將其捕捉,即迅速撤縮回永久陣地中去。
像哲學家一樣會抓主要矛盾。對他威脅不大的目標,僅作一般還擊,甚至不還擊。而對他危害嚴重的目標,會集中火力予以重點打擊。而此种打擊也常常采取發射陣地分散、炸點匯集的方法,最大限度增加我對他偵察、壓制的困難。
……
劉華老人說:國民党軍炮兵,花花點子可多啦,你說他凶猛如虎,還不如說他狡黠如狐。更准确點,老虎皮包了一副狐狸下水。
劉華老人還說:我們的辦法就是三句話。第一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的點子辦法只要管事,我們拿過來就用,如法炮制,而且不交學費,到時候用炮彈表示感謝。第二句,魔高道更高。你有高招,我們招比你還高,而且有好几手等著你呢,可以反制你。第三句,揚長避短,隨机應變。1958年炮戰屬炮兵陣地對壘戰,特別要防止墨守陳規千篇一律,机械照搬教令,拘泥于面積射的打法,做到神出鬼沒不拘一格,敵變我變,我先變于敵,盡量不讓對方摸到自己的規律。當時炮兵積累的經驗,好多今天看仍然管用,戰術技術方面的長進,比搞10次軍事演習來得都要大。
※ ※ ※ ※ ※
金廈炮戰,不光是火力、數量的拼搏,而且是戰術、技藝的較量,使得竟日的廝殺,更具有了一种“大比武”的性質。交戰每一方,在打擊對方目標的同時,又不可避免地將自己暴露,成為對方打擊的目標。這很像風行于中世紀歐洲的決斗,在空前激烈、殘酷、無情的對抗中,究竟何者將占据上風獲得优胜,比試的是勇、狠、力,亦是智、巧、技。
雙方全力以赴,均調動了全部智慧,使出了渾身解數,搬來了十八般兵器。
炮戰不好玩,挺好看。
2
9月10日, 毛澤東赴江南諸省市視察大煉鋼鐵。于金廈海峽炮聲轟鳴之際啟程离京,表明拿到了美國底牌的他對戰局的把握已更有底數。自然,巡視途中,他從未將戰事撂在一邊,在喜看各處鋼花綻放鐵水奔瀉的同時,仍時時關注鋼彈濺落鐵片橫飛的前線。
9月13日,他給北京手書一函:
周總理,黃克誠(新任總參謀長)同志:
送來連日金門情況三件及我軍命令一件,收知。除照你們命令規定以
外,白天黑夜打零炮,每天二十四時,特別是黑夜,特別是料羅灣三里以
內,打零炮(每天二、三百發),使敵晝夜惊慌,不得安宁,似有大利。
至少,有中利小利,你們意見如何?大打之日不打零炮。小打之日,即是
打零炮。特別是黑夜對料羅灣打。白天精确地較好炮位,黑夜如法炮制,
似較有利。請詢問前線研究,看可行否7
華沙談判,三四天或一周以內,實行偵察戰,不要和盤托出。彼方亦
似不會和盤托出,先要對我進行偵察。諸位意見如何?順祝旗開得胜。
毛澤東 于武昌
后面又加注:
如同意請寄葉飛、劉亞樓,廈門前指討論。不要勉強同意,是則是,
非則非,以實際可行者見告。
翻閱毛澤東軍事論著及歷次重大戰役他与前線的電報往來,可見他一向研究關切的是戰略大勢。一般情況,他只決策宏觀問題,決心既下,究竟采取何种打法那是前線各級的事,不在他的考慮之列。而這一回,他卻是認認真真為前線指揮員思考了具体的戰術和打法。不過,從其行文可以体會,他仍是從戰略角度來設計實施“打零炮”的。
軍事學上屬于兩個范疇的“戰術”与“戰略”,在實戰中有時很難在二者問划出一條過于明晰的界限。當年,毛澤東為紅軍總結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扰,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十六字訣,誰能說清它是戰術還是戰略?
能說清的是,戰略构思需要謀略,戰術設計也要講謀略。毛澤東离開北京之后,一直在腦子里轉的,不是“力挫”,而是“智胜”。
※ ※ ※ ※ ※
毛澤東的指示在高層總是得到堅決貫徹的,尤其是軍事方針。高級將領們對最高統帥歷來心悅誠服五体投地,“毛主席比我們站得高看得遠”是將軍們從肺腑深處說出來的話語。
中央軍委接信即電示廈門前指:
我們完全同意主席的指示精神。
對金門蔣軍,要确實開展零炮運動,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使敵晝
夜警慌,不得安宁”,“特別是黑夜,特別是料羅灣三里以內”。
隔几天大打一次,若情況有利或形勢需要亦可連續大打兩三次。總之,
要有計划,有步驟,有節奏地進行炮擊。大打時,對蔣軍運輸艦艇和島上
軍事目標都打,但打料羅灣時不要超出三里以外,切實避免誤擊美艦。大
打之日若情況需要,亦可在大打完畢之后,打必要的零炮。
廈門前指亦即向各炮群發出通知:
各級指揮員必須充分認識零炮運動的重要意義。零炮運動不只限于一
般性的扰亂射擊,而是一個帶全面戰役价值的极為有效的積极措施。白天、
夜晚都應捕捉有利目標,主動打擊敵人。如:暴露的人員、車輛、交通要
道、倉庫、高炮陣地、雷達、机場、坑道口、指揮所、觀察所、碼頭以及
已為我确實掌握了的遮蔽地形后面隱藏的重要目標等。以少數的火炮、彈
藥、突然襲擊的打法,日以繼夜地進行打擊,積小胜為大胜,殺傷敵人,
破坏其物質力量,造成敵人更大困難,動搖与挫敗其部隊士气,達到在政
治上打擊和瓦解敵人之目的。
部隊基層的思想向來是最為活躍的,特別是在前線的戰壕里,戰士們對“指示”往往只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待其意義和可行性,對口味的就說“好”,不大對心思的也提意見。
接到“指示”后,某炮連士兵們竊竊私語,都覺得“打零炮”沒得意思,對敵人的懲罰太輕微了,不疼不痒的,遠不如急促射、齊射、面積射,几十門上百門大炮、每門打個几十發上百發來得痛快、過癮。
指導員認真對待,認為對敵斗爭的气可鼓不可泄,有必要專門上一堂火線政治課開導動員,講一講“打零炮”的重要意義。想厂一宿,他終于為自己的理解想出了一個生動形象的比喻:大規模打擊好比是扇敵人的嘴巴,打零炮好比是彈敵人的腦殼。扇嘴巴是警告教訓敵人,彈腦殼也是警告教訓敵人。同志們想一想,你們腦殼如果整天挨彈會是一种什么滋味?
一農村戰士起立說:指導員,原來俺以為打零炮對敵人的懲罰沒多大勁儿,蔣介石可逮到机會睡大覺了。現在明白了,打零炮其實是讓蔣介石根本沒法睡覺呀。要讓我挑揀,我宁肯挨倆巴掌完事,也不愿連睡覺都被別人彈腦殼哩。
全連哄堂大笑。
戰士的可愛就在于此,有時候,你講一卡車道理他們也未必听得進,而一兩個深入淺出形象生動貼近實際的比喻卻一下子就打開了他們心頭之鎖。只要他們一旦思想通了,任何任務你都不必發愁不能夠完成。
炮連全体遂欣喜愉快干勁十足地投入到“打零炮運動”中去。
※ ※ ※ ※ ※
“打零炮”与惊風狂雨舖天蓋地大面積的威力射不同,它實施的是小火慢功描眉繡花般對小目標的精度射。一個釘子一個釘子拔除,要求的是一個“准”字。晝夜不間斷地打炮, 貫徹的是一個“扰” 字。不定時無規則地發射,講究的是一個“活”字。急促射、齊火射、面積射雖大气磅确,但容易濫芋充數,打上沒打上誰也搞不清。“打零炮”不行,“中靶”与“脫靶”立竿見影,看得清清爽爽,要求戰術技術必須精湛,逼著你苦練出一身過硬功夫。
事實上,“零炮運動”一經付諸實施,在部隊立刻便形成了熱潮,炮兵們都說:“大打、放排炮過癮,小打、打零炮上癮。”“零炮運動”積累了丰富的經驗,在人民炮兵的發展史上亦占有一席重要之地。
經過千百次戰斗,前線逐漸形成了一套“打零炮”的章法,主要是:
對敵營房、指揮所,一般是在起床、午夜、黃昏、吃飯時間以不等間隔采用排急促射實施突然襲擊,達到讓你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的扰亂目的;對道路口、交叉路口,一般晝夜以不等間隔進行單發或排的齊放對其封鎖,讓你車輛人員通過時膽戰心惊,不知何時炮彈會從天而降;對白天已重點壓制過的敵炮兵連,在夜間經常給予突然的零炮襲擊,讓你不能放心平安地加修工事、搬運炮彈;對敵活動頻繁的場所,火炮事先准備裝定好諸元,進行等待射擊,隨時可能開火,打他個措手不及;對敵空投場,采用連集火,只要炸點偏差不大,不立即重复射擊,而采取無規律的間隔射擊,讓他摸不到規律;進行零炮射擊的游動單門火炮在臨時陣地上停留時間不長,經常選擇三、四個臨時炮位适時變換,使敵人找不到目標而無法進行射擊;當游動炮變換了發射陣地后,在舊陣地上布置部分炸藥定時爆炸配合零炮的行動,以迷惑欺騙敵人;游動炮的指揮,將權力下放至連,當發現目標后,由連直接指揮射擊,既保證射擊的及時性,也鍛煉了連指揮員的射擊技能;除依靠偵察兵外,也廣泛發動群眾捕捉敵人目標,熟悉敵人的活動規律,以求打得准,打得狠。
零炮運動的直接戰果如何?蓮河炮兵群9月23日的戰斗總結寫道:
十天的零炮戰斗中全群共選目標183個,射擊404次,消耗彈藥6427發,
命中目標109發。其中,1分群打坏51號觀察所一個,命中5發,起火3分鐘,
另命中009號、008號岸炮,186、132高地步兵掩体,812、113號炮兵陣地
各1發; 2分群對蔡厝營房射擊起火1次,命中1發的有222號目標、小橋,
命中了3發的有洋宅營房、小見公路,在洋宅公路上還打翻吉普車一輛;3
分群打翻汽車1輛,直接命中1發的有馬山左側碉堡、馬山直射火炮,命中
2發的有592、597、探照燈418號,打死敵炮兵2名;5分群打坏吉普車1輛,
摧毀馬山直射火炮1門(掩体倒塌, 火炮變形)。打毀伙房3座(132高地
上2514號命中2發已摧毀, 后嶼伙房命中3發著火18分鐘,馬山伙房命中2
發),蔡居營房命中56發,有6發將房子打穿。另外馬山直射火炮3次命中
6發, 140高地直射火炮2次直接命中7發(摧毀情況待查),140高地觀察
所命中5發, 后嶼觀察所命中3發(一部分被摧毀)。后嶼坡探照燈命中2
發(偽裝网被打爛)。
以上可以觀察和統計的戰果被6000余發炮彈去除,命中率大概難以言高,但如果加上不可觀察和統計的戰果,前指對10天的戰績仍是相當滿意的,因為零炮運動不僅僅殲滅和殺傷了敵人,而且疲憊惊扰了敵人,基本達到了以小量火炮彈藥最大限度控制封鎖金門使其補運難濟的目的。
金門國民党前線記者最初報道說:“近來匪炮發彈數驟減,顯示其彈儲明顯不足,運輸難題多多,其攻勢已呈強弩之末……”后來則又說:“匪炮最近采取了一种‘蚊子戰術’,來無影去無蹤,聲東擊西,飄忽不定,不知何時會突然叮咬一口。于國軍雖無大礙,卻相當扰人討嫌。”
前線炮兵則說:我們的戰法叫“大炮打游擊”,打著了給他一個措手不及,打不著也得嚇他一夜尿几回褲檔。
第十天,偵听机里傳來一名金門軍官歇斯底里的聲音:操他媽,這過的什么鬼日子嘛,吃不上睡不安,不叫我走,老子早晚得宰几個人!
不能說明一切,但也說明了一些。
※ ※ ※ ※ ※
毛澤東曾有“纖筆一枝誰与似, 三千毛瑟精兵”的題詞,以形容他本人9月13日在武漢的揮毫潑墨,如何?吾以為并不過分。
3
炮兵射擊由于地形的起伏和地球曲率的影響,在火炮發射陣地通常是看不到目標的。火炮瞄向目標的表尺和方向等諸元,全靠指揮所根据陣地坐標和目標坐標進行計算后賦与。而靠各种手段獲取目標坐標就需炮兵偵察,所以偵察兵素有“炮兵的眼睛”之稱。
炮兵偵察的另一任務是修正偏彈。由于彈丸運動的路線,為慣力、重力、空气阻力這三种力的合力所決定,故真實的彈道并非對稱拋物線,而是一條构成要素十分复雜的不對稱曲線。加之風向風力陰晴雨雪的影響,遠距發射首發命中的可能性极小,產生偏彈反而是正常現象。這就需要前沿偵察兵一而再再而三地對炸點指示修正,直至獲得滿意的結果。
迅速准确的測定或修正,一般須有兩個以上的觀察所同時工作,炮兵稱為“交會觀察”。其實,這是一個簡單的“三角”問題。兩個點之間,只构成“線”關系。三個點,相互才构成了“角”關系。“線”僅有長度,“角”方可定位。与人長著兩只眼睛才能攝取物体准确影像的道理近似,交會觀察所的“左觀”和“右觀”,好比是大炮的左眼和右眼。
戰斗打響,“眼睛”要是瞎了,開炮只能唬麻雀。“眼睛”要是患了“近視”、“遠視”、“斜視症”,炮彈只能“敲邊鼓”。
某种意義上,炮戰雙方是在打偵察兵的本事和功夫,看誰家的觀察更敏銳更准确更快捷。
沒有金鋼鑽,甭攬瓷器活。
不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甭想當偵察兵。
※ ※ ※ ※ ※
伴隨現代科技的飛躍發展,興起于70年代炮兵偵察射擊自動化指揮系統使炮兵發生了自二次大戰以來“最偉大的一場革命”。激光、紅外、雷達、聲測、熱成象等高科技偵測儀器与高速計算机的完美結合,使炮兵多年來夢寐以求的“首發命中”正在變成現實。例如,敵方炮彈一出膛,己方的炮瞄雷達便將它捕捉,在其運動彈道上任意尋找兩個點,計算机便可將發射它的敵方火炮坐標准确求出,并同時求出己方火炮之諸元,反應竟然快到敵方炮彈尚未落地時,我們炮彈已經發射,且炸點精度不會超出10米的程度。 有專家說, 如將美軍目前裝備的“塔克法”、法軍的“阿迪拉” 、 英軍的“菲斯”、挪威的“奧丁”等最先進炮兵偵射指揮系統用于1958年,海峽雙方僅需發射各自總量1/15的炮彈,便可獲得同等效用的戰果。
1958年的偵察兵沒有赶上好時候,他們只能手把望遠鏡、方向盤、炮隊鏡、測距儀等傳統光學儀器進行頗為舊式的觀察。由于有飛机不能飛越金門上空的禁令,他們的工作甚至不能得到航空照相的輔助驗證。隔海作戰,大海构成了無法逾越的屏障,又使得他們不能秘密抵近敵工事前沿布設觀察儀器。加之對彼岸地形物貌不熟,發生誤判,把電線杆、木樁當作修工事的敵兵,把巨石土堆當作敵人的碉堡掩体的事便難以避免。但如果“瞎彈”太多,百發只有一中,偵察兵是少不了要挨炮手的白眼,被譏諷為“飯桶”的。某連就發生過一火頭軍故意把熱飯菜倒進豬食缸,讓晚來的偵察兵就咸菜啃涼饅頭的不愉快事件,气得一個剛剛穿上軍裝的白臉書生用被子蒙住頭嗚嗚哭。
搞惡作劇的火頭軍被領導嚴厲批評。自尊受到損傷的偵察兵們則發憤圖強。他們每天貓在潮濕悶熱陰暗的觀察堡中,長時間進行枯燥呆板乏味勞神的觀察,直至把敵方每一細小地形外貌及附近地物分布特征爛熟于心。他們的口號是,要像熟悉自己的五官一樣熟悉敵情。 他們的要求是:站5小時腿不麻,瞪5小時眼不花,睡5小時來精神,憋(屎尿)5小時不挪窩。
一仗下來,偵察兵們說:進少林寺修行,“站功”這一關,咱算是闖過啦。
“修行”真要修成“正果”,還得過五關。
※ ※ ※ ※ ※
第一是海洋性气候關。
在內陸條件環境下最富經驗最优秀的偵察兵,常常一到海邊也傻眼。
海上气候的特點是變化多端,敵方區域內的地物、地貌常因時間(早、中、晚、漲潮、落潮)、天气(晴、陰、雨、霧、風)的不同而變化,例如在晴天的中午,海面水蒸气很大,鏡內,固定的地物目標,會呈現為蠕動狀的生動形象。又如,海風勁吹,波動浪搖,海面的反射光一片亂晃刺眼,使獲得清晰觀察十分艱難。即使是上等的好天候,一日之內也僅有四、五個鐘頭有利于觀察。
好天六十秒,孬天六點鐘。
晴天下苦功,雨天不發懵。
偵察兵的順口溜說的是,抓住一閃即逝的好天候進行認真的觀察標定,乃事半功倍的捷徑。
經過實戰,偵察兵摸索總結出:晴天12——17時觀察比較清楚;太陽剛升起半小時內觀察也比較理想;雨后觀察最為清晰。每逢觀察的黃金時間,即是前沿上百觀察所最緊張最忙碌的時刻,數百雙鷹隼般的銳眼對大、小金門開始了梳模式的掃描,重點查明任務區域內地形地物的細部及目標區附近的特征。所有情況均被記錄在案,將來任何一點細微的异變都會引起偵察兵的高度警覺。
好天抓得緊,孬天不放松。
晴天蛇困覺,雨天蛇出洞。
這兩句順口溜說的是气候良好時固然應抓緊認真觀察,气候不良時也不可松懈掉以輕心。由于惡劣气候條件下有時半天甚至一天捕不住一個目標,偵察兵思想上易麻痹不耐心,認為“沒名堂”而擅自中斷觀察。實際上,此時敵人活動肯定更為頻繁,正趁此有利時机加修工事,搬運物資,調整部署。能見度不良雖然可能發現情況比能見度好時要少,但一旦發現,价值更大。
※ ※ ※ ※ ※
第二是暗夜關。
炮戰常在夜間進行。夜間隔海遠距偵察极為困難。因此,要想搞好夜間偵察仍要把功夫下在白天。
偵察兵們認定,敵人的重炮被置放在掩体工事中,其流動性不會太大,不可能像夜貓子般一到晚間便出巢游逛。因此,為了能于暗夜及時捕獲擒拿,要求白天必須事先標定好敵各炮之方位角和高低角,并熟記于心。夜間,敵炮一發射即能辨別、查明之。
在計算机尚未普及的時代,人体成了一台計算机。偵察兵的大腦首先是存儲器,將白天若干觀測計算所得數据存儲其中。眼睛和耳朵是接受傳感器,敵人一開炮,立刻根据火光聲速將目標信號輸入。大腦又是運算器,迅速計算,判定敵發射目標,將其坐標報告指揮所。不同的是,計算机靠事先編制好的程序進行運算,而人主要靠机智和經驗。夜間炮戰,偵察兵要是沒點机靈气和一看即知的老經驗,這個仗就甭打了。
如同踢足球的臨門一腳,夜間偵察必須具備一秒鐘內見分曉論輸贏的真功夫。
※ ※ ※ ※ ※
第三是光煙識別關。
炮彈出膛的一瞬間,在炮口會形成一道熾亮的火光和一團青藍的煙霧。光煙將平時深藏于偽裝工事之中的大炮暴露無遺,不情愿卻又無奈何地向對方報告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對于雙方偵察兵來講,誰能夠迅速准确捕捉到對方炮口的光煙并將其計算標定,誰就占了上風,獲得了主動。
胡德安老人說:那時候,我們頂喜歡的就是國民党軍打炮,頂擔心的就是他不打炮,因為只有他打炮,我們才能逮到他。國民党軍的工事很堅固,平常他的大炮縮在里面,鋼門關緊,除非穿甲彈直接命中,一般傷不到他。但他要打炮,就得把大炮向前推移,把鋼門打開。這下子,我們來机會了,有可能讓炮彈從他的工事口直接鑽進去。當然,在我們的炮位看不到他,我們的炮打得有沒有准頭,全仗偵察兵能不能逮到他的炮口光了。
光煙是個通敵分子,使得大炮在威脅對手的同時,也使自己處于脆弱和危險的境地。
但光煙識別并非易事。因為同一時刻我方也在發射,敵人在陣地周圍布設的欺騙炸藥包也在爆炸,敵人陣地上一片閃光和爆煙,要想在一眨眼的功夫把敵炮發射光煙同我方炮彈和故方欺騙炸藥包的爆炸光煙區分開來,不是經驗丰富的老偵察兵還真不行。這要求偵察兵必須具備類似古董鑒賞家的能力,一眼便能把“真品”從一堆“贗品”中夾出來。
偵察兵們總結出:對方火炮發射時,其發射火光白亮,形態似閃電。這里邊還有兩种區分,敵暴露陣地發射時火光呈圓球形,出口煙顏色灰白形成一縷煙上升,与地面呈一定的傾斜度;而遮蔽陣地發射時火光呈半圓形,因背景反射光圈較大,發射煙是淡青灰色,分布濃度均勻,煙頭呈環形,發射聲混濁,繼發射聲之后并可听到彈道風的呼嘯聲。另外,我方彈丸爆炸時一般火光呈暗紅色,火光由小而大成錐形。而炸藥爆炸時,煙色呈黑青色帶黃,煙中帶有大量的土石,煙量隨藥量的多寡而不同。
實踐,是一部創造人類智慧的偉大机器。
實戰,把士兵的智商提升到了“戰地學”專家教授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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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是交會協調關。
交會觀察所的“左觀”和“右觀”,通常一個為主,一個為輔,為主者叫指示觀察所,為輔者叫接受觀察所。兩觀相隔數公里之遙,之間有電話線相聯,隨時保持聯絡。戰斗中,兩觀如何默契配合,有机協調,學問海了去了。
如果敵人只有單炮在行發射,目標明确,協調是比較容易的。此時只要有一指揮員同時向兩觀下達口令,進行標定,一般不會出錯。
如果發現敵人的永久性固定目標,協調也不困難。只要時間允許,兩觀還可以互遣人員到另一方觀察所去換一個角度識別目標,求得統一的觀察基准點,這樣交會出來的目標精度更有保證。
如果敵人是數門數十門火炮同時射擊,要使兩觀都能同時准确地標定,難度大极。事實上,炮戰多為集火射,單炮發射的情況絕少。遇此,關鍵是指揮者不能慌亂,指示必須明确。首先對同時出現的很多火光和爆煙,在交會過程中應統一規定從左至右由近而遠按順序進行交會。指示觀察所還應將發現的目標概略地在地圖上編號,并要求接受觀察所亦嚴格按此編號標圖,以求達到戰斗中的同步觀察。經過試驗,這种方法用于對地形很熟悉、地圖判斷能力高的偵察兵,尚算成功。
交會觀察的關鍵,在于兩觀之間熟練配合。這很像羽毛球或乒乓球的雙打項目,兩位超一流高手不講究配合照樣會輸球,兩個技藝平平者配合默契也可能會大贏。廈門炮群一對公認的兩觀交會最佳偵察兵搭檔說:開始我倆怎么也看不到一塊,總是他看東我看西,不協調。但我倆互相鼓勵不埋怨,抓住要領反复練,慢慢地,抓目標就越來越准越來越快了。到最后,感覺自己只長了一只眼睛似的,加上他那邊的一只眼睛才是完整的人。
兩觀融為一觀,兩人恰似一体,這大概便是交會觀察的最高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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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是誤差校正關。
敵炮陣地多配置在山地反斜面隱蔽地域,加之工事偽裝,連帶便產生了問題:看不到敵炮口的發射光,只能觀察到發射后裊裊上升的煙縷,強勁的海風,將煙縷吹拉成狹長的斜線狀。可以想知,此時的發射煙,無論在高度上還是在前后左有的方位上,均已偏离敵炮口的真實位置。遮蔽度愈大海風愈強,偏离愈遠。拖几門炮到后方找地方模擬試射,在陣風3——4級的條件下,瞄准已升高30——40米的發射煙射擊,落彈會橫向偏差200——300米,縱向偏差400——600米。顯然,標定敵炮發射煙縷,不進行适量的校正是不行的。
如何解決上述難題,我請教了當年的“老偵察”尹福根老人。
尹老說:任何一本炮兵教程都不會有現成答案,解決的公式只能是基本功加經驗。你大概知道,步槍打運動目標要算提前量,用的是加法。而觀察發射煙正好相反,要算滯后量,用減法。因為運動者是煙,目標敵炮并未運動。我對煙的觀察判斷是這樣的:如果煙團緊密白亮竄升速度很快,說明敵炮的遮蔽度不大,煙脫离炮口不會太遠也就是10——20米吧,向下左右修正半個密位就可以了。如果煙團松散灰暗,上升速度開始遲緩,說明敵炮遮蔽度較大,煙距炮口大概有20——40米,向下左右的修正量都要适當增加,這樣的修正是憑直覺經驗的估計量,仍然會有誤差,但肯定距离放炮的真實位置已經八九不离十了,按這個坐標打小面積射,20發里頭總會有1發命中彈或靠近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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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怀“過五關”的本事,才能獲得“斬六將”的戰果。前線偵察兵建立的功勳是巨大的。炮戰期間,東自圍頭,西至青、浯嶼,圍繞著金門東、北、西三面,在一百余公里的環形正面上, 163個炮兵觀察所构成了縱深梯次、高低相間、正側結合的嚴密配系,克服了偵察距离遠、地形复雜、受海洋气候影響大等諸多困難,共偵察、 交會了大、小金門各類目標3052個,其中307個目標坐標經反复核實,确定為絕對可靠之坐標。 并使初期僅能直接通視敵4個炮陣地一躍而能直接通視到68個炮陣地,其精度距离誤差在0.05%以內,方向誤差在4密位以內。
默默耕耘的偵察兵們用一份總可靠度達到70%的答卷,為龐大复雜的作戰計划奠定了穩固的基石。
難怪,在前線,精通業務的偵察兵個個都是寶貝疙瘩。當上級向某炮兵師商調三名偵察兵時,師長答复:要三個團干任你挑,我隨時放人;要偵察兵,一個也不行。
難怪,北京來的慰問團夸獎炮兵打得准,“炮彈像長上了眼睛”。炮手們得意地說:“俺們的偵察兵,個個都是‘一點五’的眼睛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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峙峽筑城隔海互射的陣地對壘式炮戰,一大特色是難以明确區分攻方与守方。發炮者意在摧毀對方,自然是攻方。發炮時,又必須考慮防范敵人的火力襲擊以保全自己,于是又成了守方。
兩千年前的大軍事家孫子說過: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九地”,指各种地形,言深不可知。“九天”,指各類天候,言高不可測。
1958年的金廈海峽,善攻者精于守,攻乃守之机;善守者亦能攻,守乃攻之策。刺蔽擊防,糾合攪纏,一身二任,九地九天,炮口噴射出軍人的才智,傳統炮兵的戰術,表演得淋漓盡致,運用得爐火純青。
自保而全胜者孰?善之善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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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例一,打虎先打眼
炮一營發射陣地布設在廈門曾山地區。
大金門舊城附近的敵炮兵經常對他們進行突然襲擊,且精度良好,威脅甚巨。全營官兵疑惑不解: 真邪了門了,敵人在15000米之外,咋還這么准?營、連干部和戰斗骨干連開几個諸葛亮會,上下啟發琢磨,估計敵人一定有觀察所在前沿指揮,而從敵人方面看,其觀察所最理想的位置應該是大擔島。于是,派出偵察小分隊跑到海邊,對大擔島一塊礁岩一條石隙地搜尋,三天過去,終于從一個敵兵鬼祟的行蹤中發現了蛛絲馬跡:一叢矮樹野草的背后,似乎隱蔽有兩個偽裝极佳的暗堡,早上7——8時太陽斜射,雜草中偶爾還有一閃一閃的亮點,估計可能是敵人觀測鏡片的反射光。
于是,乘著夜色,悄悄拉到前邊兩門炮,精心偽裝,等到天亮,精确測好敵方暗堡的諸元,耐心等待著。
炮戰又開。大金門舊城地區的炮彈呼呼地高吊過來。我方陣地并不急于還擊,只有兩門埋伏炮突然向大擔几處觀察暗堡可疑處直射開火。片刻先從無線電接受器中收听到大擔向大金門報告:我們這里很熱鬧呀!接著,又听到一個姓杜的敵兵向大金門喊道:我現在向你們說最后一句……“話”字未出口就沒聲了。几乎同時,大金門的敵炮突然而止。
一營陣地一片歡騰,“咱把敵人眼睛給捅瞎啦!”
打觀察所,是炮戰中雙方使用頻率均較高的戰法之一。炮兵中間流傳一种說法:壓制敵人三處炮陣地,不如狠打他一個指揮所;干掉敵人三個小連長,不如報銷他一架炮隊鏡。确實,几次激烈的炮戰,我方甩過去舖天蓋地的炮彈,敵炮仍在頑強還擊,后來,改用少數炮控制他的觀察所,敵炮頓時像泄了气的皮球沒了精神,甚至完全停止發炮。而我方也有被敵狠夯觀察所而影響了戰斗順利進展的痛苦經歷。可見,觀察所在炮戰中地位之重要。
雙方觀察所均配置在陣地前沿視界開闊的地段,位置不可能太隱蔽,但偽裝一定很精細。因此,比“打虎先打眼”更重要的是“打眼先知眼”,誰先偵察到了對方觀察所的具体位置,誰在炮戰中便處在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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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例二,隔灣貼耳
戰斗結束,某營官兵一致要求給通信兵小王記功,他們說,小王是我們在敵人指揮所里貼上的一只耳朵。
為獲取准确敵情,及時了解我方射擊效果,某營安排小王整天戴著耳机竊听敵人通話情況。
陣地戰,各級各部門間聯絡主要靠有線電話。但由于暴露電線易被打斷、通話距离過長舖線不易以及陣地位置臨時變更等原因,有線通話仍不可能完全取代無線通話。無線通話簡易、輕便、靈活、戰場生存率高,唯一的缺點是不保密,講話時自己人能听敵人也能听。戰斗中,雙方晝夜監听對方的通話那是公開的秘密,相反的,不重視監听的司令官一定是位糊涂的將軍。但監听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因為對方在通話時已使用暗語密語,敵我雙方往往同時有几十對收發報机在工作,耳机里一片噪音,干扰极大,轟鳴的炮聲又經常壓過了一切聲音,所以,能排除各种干扰將敵人通話信息准确捕捉,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小王前邊兩個通信兵,戴上耳机如受酷刑,一天下來毫無收獲,還抱著腦袋喊頭疼。气得營長下令他們改行去當炊事兵。誰知他們競說:只要不搞監听,別說給人做飯,當豬倌給豬做飯也中。
這么著換上了小王。這小子天生是塊搞監听的料,戴上耳机瞪著眼,聚精會神,穩如座鐘,身心投入,听得津津有味,時時發笑。大家問他笑什么,他摘下耳机說:“老張在罵他們副團長哩”,“老李又想老婆了”,“老劉是個大嫖客,一聊女人就來勁”。老張、老李、老劉都是敵人的通信兵,几天下來,小王對他們已很熟悉,故在姓氏前邊冠個“老”字。
小王最大的收獲是破譯了敵人的暗語。根据几次監听內容綜合分析,他報告:敵人將我營觀察所編為01號目標,一連為04號,二連為02號,三連為03號。這等于按著了敵人的脈搏。于是,當敵指揮所下令射擊04號時,營長立即命令一連停止打炮,只留二、三連對敵還擊。敵炮剛剛轉向,二、三連又停,一連接著開火。搞得敵人暈頭轉向,互相埋怨。小王听到敵指揮所破口大罵,還听到敵觀察所的抱怨:“04、02、03號目標确實太狡猾。”
小王又憋不住抿嘴哧哧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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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例三,逗魚咬鉤
敵152高地上的32號目標, 刁鑽乖巧,經常變換射擊位置發冷炮。等到你把各种觀測儀器准備好了,它又長時間地一聲不吭,讓你不知其具体位置所在,令人十分气惱。
營指首先采取“大网撈魚”的辦法,多次集中火力對32號目標若干可疑地帶進行面積射。豈知“一网不撈魚,二网不撈魚,三网還是不撈魚”。都以為問題解決了,可一二天過后,32號又冷不丁地打出炮彈來,很有點“你逮不到我吧”的示威味道。
一參謀獻策,可用“下餌誘釣”法一試。即于晚間,在我方陣地上布設一些假工事假火炮,故意露出破綻來,作為釣餌,天明時引誘32號上鉤,各觀察所同時做好准備,只要它發射,隨時將其標定。誰又想,32號倒是咬鉤了,但它白天不咬,而是將我假設施的諸元准備好,于夜間打出炮來。夜間敵炮發射火光雖清晰明亮,卻難以將它准确標定。
一籌莫展之時, 觀察所報告:發現敵人一個隱蔽觀察堡。副營長說,准備5門炮,爭取30發以內端掉它2營長說且慢,1門炮足矣。他下令把1門152榴炮拖出工事,僅壘麻包遮蔽,其余十几門火炮全部上膛待命。152榴炮開始專打敵觀察堡,2分鐘一炮,不著急,有滋有味慢慢吊,慢慢校。當單炮破坏射進行至二十余分鐘時,32號惱怒至极,終于開火還擊。苦等久矣的交會觀察所立即將它交會標定,饑渴難耐的十几門火炮輪流扑攻,頃刻間便把它扯碎咬爛。
32號化作一般沖天而起的黑煙,指揮所內一片掌聲。眾人問營長:你用的這是個什么法?營長說:張网网不到它,下食誘不到它,慢慢敲打它,它反而出來了。就叫個“逗魚咬鉤”法吧。
此法雖靈,卻不可濫用,因把一門火炮拖到明處,本身也是相當危險的,但正由于不常用,險中出奇,用則反收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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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例四,組合拳
1340號敵155加農炮兵連位于大金門西緣水頭西南, 系半永久性暴露陣地,它的4根炮管直指廈門指揮机關和火車站,成為扎在我方腹背的4根芒刺。從廈門看過去,該敵完全隱設于遮蔽起伏地形,加之距离較遠,某部炮一營多次組織聚殲未果。1340似乎發現廈門原來也奈何它不得,便漸漸放肆起來,你發炮,他必定開炮,頑強對攻,毫不示弱;你不發炮,他也頻頻主動出擊,擺出一副招惹是非的架式。
營指研究,看來正面強攻難以奏效,必須考慮迂回和側擊了。派出偵察員沿海岸線向東南方向走,果然,几公里外的洋塘恰好位于1340號的右側翼,可看到該敵1、2炮的工事,而在馬池塘地域,則可觀察到其3、4炮的發火光位置。營指大喜,遂決定實施火炮机動。營參謀長是位業余拳擊愛好者,說:咱不能者打正面直拳,也得打側擺拳和上勾拳嘛。
火炮机動乃炮兵經常性戰術訓練課目之一,炮戰雙方均多次運用,營規模的火炮從既設堅固工事轉向臨時野戰陣地,看似容易,實際操作也很羅嗦,要領就是一個“快”字,修急造路、牽引、偽裝、送彈、設置前觀、架設通信線,須一气呵成,愈快愈好;戰斗亦要求速戰速決,不能拖泥帶水。因机動全過程無堅強防護,遭敵反擊的可能和危險很大。
一營夜間拔寨,只留2門火炮堅守。
戰無定勢,陣無常態,确乃如此。戰前廈門前指曾對洋塘、馬池塘實地勘察,結論:地形過于平緩和暴露,不适宜炮兵构工。而現在,兩地恰恰成為出其不意打擊1340號敵的最佳地域。
戰斗從原陣地的兩門火炮打響。1340如好斗的蟋蟀,一撩撥即開牙,立即還擊。這說明它仍在原位,且毫無警覺。一營計算好諸元,采用兩門炮對付敵一門炮,逐炮分別試射,完成后,使用延期和短延期引信,用等速射和急速射交替進行轉為效力射。由于我在敵側翼,1340無法轉向還擊,被動到家,背气到家,只有剪手挨打的份了。 我反倒可以不著急,慢慢打。這場馬拉松式的戰斗持續了8小時,第一發炮彈迎著旭日飛升,第八百發炮彈伴著夕陽濺落,再觀察,敵1、2炮各被命中30余發,3、4炮被滾滾煙塵所籠罩,至此,從1340號位置上再沒打出一發炮彈來。
組合拳擊中得分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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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例五,“眼睛”協同
大金門古宁頭敵812號炮兵連有3門火炮, 813號炮兵連有4門火炮。某營使用3個距离表尺進行打擊,兩處敵兵仍在從容發射。待拿到航空照片(為配合炮兵,空軍破例飛越金門上空1次)才曉得,平均炸點遠于目標250米,連根毛也沒擦上。气得營長拍桌子罵娘,把偵察兵們克了個灰頭土臉,吃不下飯去。
其實怨不得偵察兵,而是敵炮配置地形复雜,營觀察所只能偵察到方向,而不能精确測算遠近。
苦無解題良策時,從廈門前指傳來好消息,在前指云頂岩觀察所、友鄰部隊鵲鳥吉和160高地觀察所,可看到敵812、813炮位,且視界良好,便于修正射擊。
一個念頭在營長腦袋里一閃:如果營觀察所測定方向偏差量,三個友鄰側方觀察所測定炸點距离偏差量,難題不就放屁拉稀痛痛快快解決了嗎?又一想:恐伯辦不到,云頂岩是上級觀察所,另兩個是兄弟部隊觀察所,怎么好向人家下達指令嘛。
但還是把想法向上級反映了。上級答复很干脆:考慮那么多婆婆媽媽的就別打仗了,打起來,你就是總指揮,需要哪家配合你直接通報要求!
營長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了。
射擊開始。 營長以戰場最高首長名義向上級、友鄰和自己的4個觀察所下達命令,本營觀察所率先標定計算諸元;炮兵發射;云頂岩觀察所為主修正距离;其他友鄰兩觀也交會出炸點偏差量,提供修正參考數据。
打到1543發時,下令暫停。各觀察所統計:812號冒濃墨煙5次,升起灰白色爆煙2次; 813號直接命中炮床17發,3、4炮工事上有兩個大窟窿,起火6次,冒濃黑煙4次,持續燃燒2小時35分。可以判定,殲滅兩目標目的已經達成。
營長來了。指示炊事班宰豬6頭,給云頂岩觀察所送去,片,友鄰觀察所送去2片,其余全炖紅燒肉,一定要讓全營過一回“肉癮”,“香個夠”。
偵察兵們也神气了,拍胸脯說:咱4個觀察所8只眼睛瞪得電燈泡那么大,要是還看不明白,這會儿咱就不吃豬肉吃豬屎去:
※ ※ ※ ※ ※
兩千多年前,孫子把“計”作為其13篇兵法的首篇,擺在了“作戰”之上,他認為,先有“計”而后有“戰”,乃戰爭邏輯使然。
兩千多年后的金廈炮戰,透過几十万發炮彈所爆揚起的烈焰硝煙,人們看到的不光是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們的心計謀略,還有前線將士那無与倫比的創造性和聰明才智。戰士的可愛在于,大概沒有几個學過孫子兵法,但他們已用許許多多的戰果印證詮釋了中國古代的軍事理論家千秋閃光的至理名言——兵者,詭道也。
5
案頭,放有一份福州軍區炮兵司令部殲滅大金門金龜山地區敵炮兵連的戰斗總結。
閱畢,我這個炮兵門外漢的第一讀后感是:炮兵打仗真精密。
炮彈脫离炮口到命中目標,在空間划出一條弧形的彈道。實戰中,正确的彈道只有一條。而影響彈道正确的因素卻有几十個。在計划和實施過程中,將干扰因素逐一迅速排除,使彈道始終沿其唯一正确的方向延伸,要求高超的技藝,要求訓練有素。
當我借助《軍事大辭典》,一知半解地讀懂了那份“戰斗總結”時,我的面前仿佛矗立起一架運擺与天文同步的時鐘,我贊歎它每一個部件以及部件与部件之間的精密,當然更贊歎能使它如此精密的人。 大炮本是一具投射爆炸物的机器,它是极其精密的,但倘若少了炮手的精密,仍只能得到距預期遙遠且一點也不精密的結局。
一、敵情和我方使用的兵力
大金門金龜山反斜面山角下敵508、509兩處155榴炮陣地(估計8門)
系敵前沿火力骨干之一,位置比較遮蔽,且有堅固的永備工事,几年來對
我陣地不斷進行射擊,因此決定給予該兩陣地之敵炮兵以殲滅性的打擊。
參戰炮兵計有152加榴炮一個營、155榴彈炮一個連。兩個陣地的射向均与
敵陣地正面接近直角,觀目和炮目距离均1万1千公尺以上。另外,各有一
個122榴炮營對兩個目標進行覆蓋射擊。
觀察所至目標稱觀目距离,火炮至目標稱炮目距离。試驗證明,當兩目距离均超出1万公尺時, 用同一門火炮,裝定同一諸元,由同一組炮手用同一操作手法連續發射多發相同的炮彈,炸點也不能重合于一點。這种炸點圍繞目標有規則散布的現象是正常的,炮彈最大散布間距可達50米。
所以,炮兵打擊遠距离目標除計算准确外還必須按一定比例多打炮彈,在散布率中求命中率。多打炮彈可以是一門炮向一個目標發射若干發,也可以是多門火炮向同一個目標發射。 此役我對敵火炮達至3:1,既符合我軍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傳統戰法,也是為了以“量”求“質”,确保炸點与目標能夠較精密地重合為一。
二、對敵炮陣地偵察標定的方法
金龜山敵炮兵陣地雖然位置比較遮蔽,但并非絕對不能觀察,可以看
到其發射煙的根部。
首先將觀察所的人員、器材進行了分工,營的主觀和側觀均指定了專
人負責標定敵炮。另外指定人員負責交會我炮彈的炸點。使得對敵炮的標
定和我方炸點的修正互不干扰混淆,減少了錯亂。
除對目標進行精确的標定外,并對目標周圍明顯的易于觀察的几個點
也進行交會標定,以便作為研究判斷敵炮位的依据。
召集了連長、指揮排長,結合對目標附近地形情況的研究,判定目標
的位置。如金龜山后邊是流沙地,判斷敵炮不可能配置在沙地上,同時由
于能觀察到敵炮發射煙的根部,所以判斷敵炮位也不會在山腳下。另外敵
炮的發射火光還看不到,說明敵炮陣地前邊有一定高度的遮蔽物。因此可
判斷敵炮位在反斜面的中部。
作戰決心來自果斷的判斷,正确的判斷离不開經驗的累積。實用的經驗還必須有對敵情詳盡的了解做依据。李源河老人說:為了搞清金龜山后邊的土質,我們先后找了不下十來個曾到過金門的老百姓了解,然后帶著几個老鄉在廈門到處轉悠,直到他們在一架小山前很一致地說“金龜山的沙土同這里一模一樣的”為止。經實地勘察,這樣的土質确實不适宜炮兵构工,我們才敢斷定,敵人的炮陣地是在金龜山反斜面的半山腰而不是山腳下。
三、發射陣地的准備
射擊前炮手班進行了分工,為了減少射彈散布,提高射擊精度,各炮
把瞄准手、裝填手固定起來,使其按照統一的手法裝填和瞄准。
每門火炮架尾都進行了加固,在駐鋤与牆壁之間放置枕木,千斤底盤
用木樁固定其四個角,炮前土地洒水打平夯實,使火炮在射擊中始終保持
平穩姿態。
組織了技術保障組,戰前對所有火炮進行了一次技術檢查,對松動零
件螺絲進行修复,各炮并進行了零位零線的水平檢查校正。
平日彈藥供應的批號、彈重、等級不統一,這次射擊前盡量也按批號、
彈重、等級、射擊先后次序進行了調整,做到了以一個排一門為單位統一
批號。因而減少了射擊中檢驗射的次數,保證了射擊精度。
在1万1千米的距离上,一門火炮若想擊毀另外一門火炮,陣地射擊准備是否合乎要求和射擊操作是否統一精确,關系至大。
火炮零部件特別是瞄准裝置必須處于絕對完好狀態,不能有絲毫松動,否則,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肉眼和手完全覺察不到的一根頭發絲的空隙,將使彈著偏差數十米。
瞄准的眼法和手法必須絕對一致,發發不變。試驗證明,人与人觀看瞄准水平汽泡居中位置會產生只有儀器才能檢測出來的習慣性誤差,因此,兩個瞄准手輪流打一門炮,有時彈著竟可偏差百米以上。另外,炮彈裝填的緊或松,拉火用力的猛或柔,都會影響射擊精度,如拉火用力過猛,會使落彈偏离20——30米。因此,要求射擊全過程中,瞄准手、裝填手應各固定為一個人。
火炮架設必須力求穩固,不能發射一發后便大幅蹦跳移位。最佳的狀態是使炮身的后座力概略地置于兩炮架中央。這就要求兩助鋤(大架)不但堅固,而且堅固程度一致,一邊過堅一邊過弛均會造成火炮后座受力不均而導致射彈散布過大。
炮彈的批號、彈重、等級也應力求統一有序。檢驗表明,不同厂生產的同种類炮彈,或同厂不同年份生產的同种類炮彈,彈著均有誤差。与注射不同批號的青霉素必須重作皮試的道理一樣,炮彈的批號太亂,就得重作檢驗射。可想,戰斗發起一邊打一邊作試驗怎么得了。避免的辦法唯有戰前細致准備,將炮彈分類按批號擺放好。
重有千斤,輕若游絲。大炮是威猛偉力的象征,伺弄它卻是一件女人描眉畫唇般的精細活。
四、指揮所人員分工
營長:親自觀察,以專用耳机接受上級口令。
營參謀長:掌握側方觀察所觀察之炸點偏差量。
一連長(代參謀長):在各連輪換射擊時用無線電向各連下達修正射
擊的口令。
偵察參謀:專用一副炮隊鏡觀察射擊的方向偏差量。
通信參謀:掌握各側方觀察所的通信聯絡。
圖板手(計算兵):一名記錄一、二連射擊修正口令,一名記錄三連
射擊修正口令,一名机動。如射擊過程中發現新目標,受領新的射擊准備
任務時,協同三連連長工作。
偵察兵:班長交會作業;一名偵察兵位于觀察所外負責全盤偵察,其
余帶望遠鏡到指定偵察區域實施偵察。
有線電兵:對上、對下各一人,總机一人,對左右觀一人。
無線電兵:對上、對下各一人,對左右觀各一人,收听云頂岩(側觀)
報告之偏量一人。
……
指揮所被稱作炮陣地的“發動机”。
上述文字表明:這大概算得上是一台各部件精密分工、各分工精密組合的能夠產生大功率快轉速高效率的“發動机”。
五、諸元准備和射擊方法
這次對敵炮兵的殲滅射擊,多采用了精密法准備諸元。在條件可能的
情況下,能夠修正的均進行了修正,因此這种方法基本上可以保證諸元精
度。
試射采用偏差法和夾叉法交替進行。据我們体會,遠距离隔海作戰,
除對生動力量射擊外,勿論采用何种方法,准備諸元最好都進行試射,后
轉為效力射較為适宜,特別我們現在很在很多情況下准備諸元條件不具備,
試射更為重要。
效力射是采用一個方向,一個距离,用急促射和等速射交替進行的。
邊打邊修正。 152加榴炮在全號和一號裝藥情況下每分鐘3——4發是适合
的。
《軍事大辭典》解釋,“精密法”即“以同一坐標系統的控制點為起始點,使用較精密的測地儀器進行測量,并用計算法整理成果的方法”。
“解釋”絕對正确。但無疑等同白解釋,尤其是對同我一般的“炮盲”們。
請教多位“老炮兵”,大体搞懂了用“精密法”決定諸元的步驟。首先,測繪分隊于戰前要依据國家公布的大地控制點對戰區進行測繪計算, 建立精确的戰區“坐標系統”。說白了,凡金門島上特征突出的物体,如某山峰上的大圓石、松樹,某高聳煙囪,某燈塔塔尖,某建筑物上的旗杆等等,均被標定了准确的坐標,构成一張可覆蓋整個金門的“坐標网”。然后,發現一處軍事目標,只要以“坐標网”中的某個“接近點”為依据,測出它們之間的方位距离等,便可求出目標坐標,將其准确標定。 此法在作業中精度甚高,坐標誤差一般不會超出5米,因此,炮戰中為雙方所廣為采用。
理論上,有了精确的目標坐標,便可求出精确的射擊諸元。再針對各种干扰因素將會造成的誤差,在圖上計算修正,把修正后的諸元賦与火炮,便可直接對目標進行效力射了。而其實不然,因為對有些干扰因素會造成的“誤差量”實戰中無法精确掌握,不可能在圖上盡善盡美修正,所以為求得最佳諸元,運用“精密法”還須經過試射。
“偏差法”試射很好理解,即對炸點根据其偏差量進行修正,直到交會的炸點和交會的目標點重合為止。“夾叉法”試射多用于遮蔽目標。兩發試射彈對目標形成一發遠彈一發近彈的現象稱“夾叉”。第三發試射打“夾叉”距离的中間位置,稱“折半夾叉”,如仍未命中目標,第四發再打“折半夾叉”的中間位置。即“折折半夾叉”。這樣,很像把一根繩子不斷地對折下去,何時与目標點重合何時為止。
試射,篩出了效力射諸元。按炮兵規則,實戰中對這個諸元仍要前后左右作极小的适度微調。鑒于此役的作戰距离已經過長,用絕對同一的諸元打仍會產生相距數十米的射彈散布,再調整,火力必然更加分散,效果顯然不會很好。因此,應該大膽地違反書本規則,只要認准了試射所獲諸元是正确的,就鐵下心不再作任何修正,堅持用“一個方向,一個距离”猛擂下去,力求“八九不离十”的效果———圍繞目標的十几個炸點中有一至二發靠近彈或命中彈。
炮兵射擊,實在是一個复雜嚴密,需不斷地去粗取精,精益求精的過程。
六、射擊效果、彈藥消耗
我炮兵于×日下午4時29分至6時25分,先后開始對金龜山508、509目
標試射后轉入效力射, 整個射擊到19時結束,持續2小時27分,共消耗各
种炮彈1987發。
射擊后,敵陣地當即有三處起火,并有半個月未見任何射擊活動。只
在夜間發現有數輛汽車運動。
可判斷,殲滅目的基本達到。
看完“戰斗總結”,我的第二讀后感是:哇,這輩子幸虧沒有當炮兵。
我從小粗枝大葉、 馬虎無序得出名,做算術題多添一個0少列一道算式把加法看成減法把小數點點錯位都是常有的事。 如此粗疏, 如開大炮炸點偏差恐怕要以“公里”為單位修正才成。
于是,我便愈發贊歎有精密的思維、精密的算功、精密的協同、精密的作風,与大炮精密結合的神炮手們了。
6
打過槍的人都有体會,靜止目標与運動目標,后者比前者難打得多。
炮戰中,許多炮手卻偏偏更喜歡打活動的目標。
我問為何?
老人們反問:你愛好釣魚不?釣魚者宁愿蹲半天釣不著一條活的,也不樂意拿网撈漂起的死的。炮打“活靶”的感受,和釣魚差不多吧。
老人們還說:作為獵手,打樹椏椏上的老鴉窩不稀罕,誰要是甩手一槍把天上的麻雀揍下來,那才見真本事哩。
我明白了,如果說一個動態目標能使狙擊手產生更大的刺激和樂趣,那是因為瞄准擊發的瞬間,更能鍛煉、驗證他的反應、敏銳和槍法,獵獲物也才顯映出狩獵者更高的技能与自我价值。問題是相隔數千上万米要想打到一個活物,那難度恐不亞于伸手抓住一只正在你頭頂嗡嗡亂叫的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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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敵兵
開始還有不成文的規定,發現20名以上敵兵在活動,才能開炮,后來指標降為10人, 又降為5人、3人。最后,1個敵兵也成了寶貝也發炮了。戰士們說:麻雀雖小也是盤菜,蒼蠅雖小也是口肉嘛。開打的權限由團而營,個別情況下,連長也有權喊“開炮”。
打得敵人陣地上,十天半個月瞅不見一個人影。好不容易冒出一個兩個來,低頭貓腰,哧溜哧溜跑得比地老鼠還快,剛剛瞄上,不知往哪里一鑽,又沒影了。
一個河南籍偵察兵惱惱地說:那年俺家發大水,那水大得喲,人全爬在樹梢房頂上,熬了三天三夜。金門光下大雨咋就不發水哩?發場水把兔崽子都從洞子里灌出來,多美!
某觀察所監視大擔島監視得好苦好累好心焦,冷不丁就發現了一個故兵兩手提于腰際快步奔到一塊大石頭旁邊蹲下,估計是在“減輕負擔”。迅速標定,概略計算,15秒之內,兩發炮彈腳跟腳扔過去。
爆煙散盡,觀察鏡里,敵兵還在,把蹲姿改成了跪姿,一動不動了。腦袋看不見了,只有一個高高蹶著的雪白的屁股。
人是最難逮到的活動目標,因為他的運動方向和速度經常無規律,而且隨時可以借助地形地物隱藏起來。對敵兵射擊的要領是要盡量從他的無規律中找出規律,例如伙房、操場、碼頭、空降場、卸載灘頭等他們可能集結的場所,及運補要道、工事出入口、搶修現場等其必經之地,對這些地域實行定時射或監視射,有時也能收到滿意的殺傷效果。
但得承認,對單個敵兵的射擊絕大多數無效,當你一口气完成觀察計算瞄准裝填發射動作,十几二十秒已過去了,再加上彈道時,“目標”早沒影了。上述事例僅是极特殊的例外,因為迫不及待的生理排泄欲望,使得那個倒霉的家伙由動態目標變成了靜態目標。
然而,戰場上,對敵單兵采取毫不留情的追蹤射,仍會在敵方群体心理中產生巨大的壓抑和恐懼。在一場以封鎖為目的的戰役中,不斷增添敵營的緊張与慌亂是重要的,其精神陰影的總和,最終會以運補不暢和行動遲滯的方式折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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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汽車
敵汽車沿著公路向前行駛,不容易找到藏匿之所,使得在某一固定地點恭迎它到來成為可能。打汽車之法与一則古老的寓言故事“守株待兔”相類似,不同的是心中絕不可存有半點僥幸,付出一分辛勞才會得到一分收獲。
如果敵汽車是“兔”,逮到它的關鍵是要選好待其到來的那棵“株”——狙擊點,以便決定射擊的提前量。
某營在大金門東半島交通要道上,選擇砂美西南的公路橋梁作為第一個狙擊點。此橋標志明顯,其便于被測定坐標和作為試射點使用。另外,該橋為往來咽喉,其上出現的目標較多,且橋的兩端均有60密位的能觀察地段,對及早發現目標做好射擊准備有利。
為加大保險系數,該營又在第一狙擊點向北依公路延伸的适當地點,選擇了第二、第三狙擊點。如“兔”從“首株”漏网。尚有“二株”、“三株”等著它。
然后, 在气候良好時刻用精密法對狙擊點進行試射,得出16100米距离炮彈飛行時間為57秒。再從觀察鏡中捕捉敵人各型汽車,看它們57秒會移動多少數据,結果平均為:載重大卡車運動0-40,小吉普車運動0-50。以上兩個數据遂被确定為射擊的提前量。
對運行汽車射擊的時間是以秒來計算的,當目標進到提前量位置時應立即命令火炮開火,因而還必須解決如何迅速傳誦口令的問題。營指是這樣解決的:營長在觀察同時,也親自掌握電話机;電話線原從觀察所舖設到陣地發令所,現在則一直架通到炮班;炮班電話机由拉火手掌握。這時,射擊指揮員營長与拉火手間溝通了直達線,避免了中間复誦口令延遲時間。在敵汽車接近提前量位置時,火炮已經裝填瞄准完畢,拉火手只等營長一聲“放”的口令炮彈即可立時發出。
某日,該營專心致志守“株”待“兔”3次:
頭一次,可能因提前量取得過少,射彈落在汽車后面約50米。對目標雖未殺傷但給予了很大威脅。
第二回,爆煙遮蓋目標,消散后發現汽車被打翻,并且始終沒有拖走,判斷目標受到嚴重破坏。
第三次,得靠近彈。車輛受到襲擊后停止運行,但外觀完整,司机跳車逃匿。估計車受輕傷或司机過度恐懼, 稍稍修正諸元又連打2發,車歪斜路旁,車身有數處可觀察之彈洞。判斷坏損報廢。
“兔”的适應性很強,遭打擊,敵司机們馬上學得乖巧,車一接近危險地段,會突然停車或急向后倒,待你的炮彈在前面炸過,他再一踩油門,奪路通行。
對付辦法,除多設狙擊點使“兔”不知你到底守著哪一“株”外,再就是安排多門火炮都打一個狙擊點,但發射時間需間隔數秒,第一響炸過,敵車以為平安無事了,赶緊通過,第二、第三炮剛好到達,仍舊炸它一個惊魂出竅。
于是,大白天,該營所監控的這條原本車輛活動頻繁的公路頓時變得蕭條死寂。
一個稚气尚存平素喜好招貓斗狗的新兵說:有种的來呀。嘿,打汽車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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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飛机
地面炮兵打停在飛机場的飛机,不算稀奇。地面炮兵打正在空中飛行的飛机那就是一樁新鮮事了。古今中外,大概只有1958年這一回。
在大陸炮火嚴密的封鎖控制之下,如果困難程度也可以用指數來表達的話,大金門為100,小金門便是200。以前,小金門的后勤補濟完全仰仗大金門,大金門有干的吃,小金門便有稀的喝。現在,大金門自己喝稀的也是有了上頓愁下頓,小金門便只能勒緊褲帶灌米湯了。
9月,台灣對小金門實施直接的空投運補。
連日觀察表明,敵空投時間多為黃昏前(16-8時)或拂曉(6時左右),每次約來運輸机2-3架, 高度300-500米,航速約100米/秒,空投間隙為3-5分鐘。敵机一般從大金門新城方向飛來, 到達小金門后頭以北500-800米地區, 航向由270度變為180度,至黃厝地區上空開始進行空投。空投時航速變慢,机身保持平衡。
一個新奇大膽的构想不謀而合,同時從好几個陣地反映到廈門炮群指揮部:用地面火炮打擊敵空投運輸机。射擊地區選擇在其轉彎減速的后頭、黃厝之間上空,計算好了,獲得戰果的可能性是有的。
群指指示:周密組織,可以一試。
考題一出,偵察、雷達、通信、作戰各部門的高參們聯合解析了兩天,拿出了一份自我感覺尚好的答案:
敵机運動速度快,地面炮兵發射速度慢,必須一次集中較多兵力,在空投地區上空构成濃密的火网以求爆片擊中目標。 考慮使用152榴彈炮兩個營共24門火炮,根据敵空投高度300-500米, 裝定感應引信,讓一個營的炮彈在預設區400米高度爆炸, 另一個營的炮彈在預設區500米高度爆炸,形成長600米,高、寬各200米的兩層火力网,以密集的空爆彈片殺傷“自投羅网”之敵机。
大金門新城至小金門后頭地區經變換航向后距离為6000米, 飛行速度按每秒100米計算,須時60秒。而我火炮距小金門后頭地區距离為10000米,炮彈飛行時間34秒,加上下達口令后陣地操作時間15秒,合計49秒。這樣,射擊時机的計算公式為: 100米×(60-49)=1100米,即在敵机飛离大金門新城1100米處(選一標定點)瞬間擊發。此時,敵机和炮彈從不同角度向著三維空間的同一交匯點疾奔。理論上,49秒之后,它們將在此預設區欣然握手同赴黃泉。
打飛机与打汽車的思維邏輯基本一致,所不同者打汽車乃于地面守“株”(特征顯著的地形地物)待“兔”,打飛机乃于天空守“株”(敵机必經之某空域區)待“鳥”。不言而喻,打“鳥”的難度肯定比打“兔”高。
紙上的答案交上去了。其實,對地炮究竟能否把飛机打下來,從上到下誰也不敢吹牛誰也沒有准譜。真實的答案只能讓實戰作出。
連續作戰兩日, 擊傷敵運輸机2架。“老炮”們群情振奮,倍受鼓舞,准備再接再厲,擴大戰果。誰想“鳥”們一點也不笨,再不肯硬撞火牆傻鑽火网,一度明智地中斷了到小金門上空“下蛋”的計划,
遺憾,地面炮兵最終沒有創下擊落飛机的世界紀錄。懊惱之余,令“老炮”們聊以自慰的是,小金門國民党軍弟兄們還得束緊褲帶繼續灌米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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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LVT
LVT是一种美國造履帶式水陸兩用運輸車英文名稱的縮寫, 每輛可載人員30名或物資2-3吨, 耐波性達3至4級風浪,航速5節左右。通常,它由大、中型登陸艦裝載,航至靠近陸岸處,或荷軍需,或負士兵,魚貫下水,蹈海前行,波推浪阻,一步一搖,其狀其景很像一群銜尾鳧水的黑色水禽。于是,台灣阿兵哥們送它一個綽號“水鴨子”。
LVT自重十數吨, 裝載亦有限,除在台灣登陸進攻戰演習中使用過外,平素多在車庫里“趴窩”,并不太為軍方重視。孰料,金廈炮戰使得它像被揩去封塵重被發現的寶物,突然間身价百倍聲名大噪。
由于廈門方面炮火猛烈,台灣艦船在料羅灣搶灘卸載的危險性太大,于是,有人想起了已冷落了多日的LVT。9月14日,大型坦克登陸艦“中鼎”號駛進料羅灣,于大陸火炮最大射程外錨泊。 須臾,放下艦首大門,15輛LVT你擁我擠扑通下水,航至料羅灣后湖、昔里山、雙打街、料羅村、沙頭岸灘登陸卸載。
大陸岸炮實施攔阻射。
台灣“中央社”發回了當日報道:
水陸戰車在彈雨中穿梭往來運輸,從岸上開至停泊在數海里外的補給
船團旁邊,滿載補給品又開回岸上。在“水鴨子”往返中,圍頭共軍射擊
的炮彈,像雨點一樣落在它們的前后左右,“水鴨子”激起的浪花和炮彈
的濃煙交織成一片……而我們這些水陸兩用戰車卻仍勇往直前,一批一批
地開出來,一輛也沒有被打中,全部完成它的運輸補給任務……可以這樣
說,由于“水鴨子”在對金門的海上補給行動中擔任了重要角色,匪炮的
封鎖,已被完全打破。
中央社的話說得稍早了點,因為大陸岸炮在付出857發炮彈無戰果的學費之后,正徹夜總結經驗教訓, 研討打LVT之法。從作戰室到觀察所、炮陣地都賭著一口气呢:不逮到“小烏龜”誓不罷休!
在圍頭海岸炮觀察所,習慣把敵中字號登陸艦稱為“烏龜”。那天,一偵察兵正把著炮隊鏡觀察“中鼎”,忽發現其側翼海面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小黑點,在海面上漂游。當時不知究竟為何物,他說:唉,“老烏龜”昨還下“小烏龜”哩?一傳十,十傳百,“小烏龜”便成了LVT在大陸的綽號。
在1.5万米至2万米的距离上,擊中偌大一條“老烏龜”尚屬不易,要想擊中肉眼根本看不到的運動中的“小烏龜”,其難度确實不亞于“高射炮打蚊子”。
基本的射擊方法就兩著: 一為跟著目標打。只要在我射程內,不論LVT登陸或返艦, 均應采取跟蹤目標集中射擊邊打邊修正的方法;二為等著目標打,在LVT的航道上預先准備火力,當其進入我彈著位置時開始猛烈射擊。通過實戰,普遍感到將現有火力分工,兩种方式兼用最好。跟著打可以爭取較長的射擊時間,便于不斷修正彈著,增加命中率;等著打可以多設几處等待區域,使落點地域的火力加強。
在具体運用上應該是瞄點打面,從面中求點。如目標強行靠岸,則集中火力向目標停靠地點射擊,此時若能觀察到目標,可集中射擊,若觀察不到,則對停靠的有限地段實施線狀攔阻射擊。總之,不采取拉大网捉小魚辦法,而采取張口袋抓烏龜的辦法。
戰術動作一經編排,射擊便從盲目變得有序,火力也更加集中。9月17日9時35分, 海岸炮第149連率先擊中LVT一輛。云頂岩觀察所看到,一輛LVT中彈數秒后下沉,海面漂浮的极微小的黑點可判定為落水人員。
首開紀錄, 對海岸炮官兵振奮鼓舞很大,說明LVT并非絕對不能擊中之目標,亦說明所擬戰術生效。不再變更,就按照眼下的模式打,18日、19日兩天,共打翻LVT8輛。
最令人興奮的是18日傍晚的戰斗。 16時50分-20時52分,岸炮160連對出現于東碇島右側的LVT射擊, 目標惊慌失措,人員棄車逃匿。下半夜,一輛無人操縱的LVT出現于東碇島右側,160連再次向東碇島發射,掩護我高速炮艇去搶奪順潮漂流之LVT。 此役,160連以超火炮最大發射頻率連續打出炮彈319發,直打得一炮發火机、二炮裝填盤、三炮44號儀器相繼故障損坏方歇手停射,換取高速炮艇拖回了一輛完整的LVT。
活逮到“小烏龜”啦!消息不服而走,陣地上歡樂如過除夕。160連鄭重推舉3名公認功勞最大的炮手,代表全連到高速炮艇錨泊地參觀曾令他們頭疼也令他們欣喜的“目標”究竟是個啥模樣。3個炮手爬上LVT合影留念,臉上的微笑流淌出終將“小烏龜”踩在腳下的得意。
7
操作一門100毫米口徑以上的火炮需編一個由8人組成的戰炮班,他們的分工是:
炮長(班長):全班指揮員,負責訓練炮手和指揮全班的戰斗行動;
副炮長(副班長):擔當瞄准手,負責瞄准裝置和方向机操作;
一炮手(開閉手):負責開閉炮閂,操作高低机和報告后座量;
二炮手(發射手):協助裝填手將彈丸送入炮膛內,并負責發射;
三炮手(裝填手):負責裝填彈丸和藥筒;
四炮手(裝藥手):負責變換裝藥和傳遞藥筒;
五炮手(引信手):負責裝定引信和傳遞彈九;
六炮手(彈藥手):負責准備、檢查和擦拭彈丸、藥筒。
用現代術語比喻,火炮如算“硬件”,戰炮班便可算“軟件”。“軟件”按照設定好的程序正常工作,“硬件”才能發揮作用產生效力。
平常訓練、 演習,8名炮手缺一不可各司其職,“軟件”、“硬件”按部就班和諧運作,炮彈要不炸出個“良好”、“优秀”的成績出來,該炮班的臉面就不知道該往哪擱,恨不能集体大頭朝下拿大頂走路了。
但真到了實戰中,炮兵班有時若不能按要求操作或沒打好也不可求全責備,因艱苦的環境和殊死的惡戰使得減員難以避免。實際上,很少有炮班能夠持久地保持按編滿員的,這就向“老炮”們提出一個嚴峻的問題:一旦一名或几名戰友傷亡了,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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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1日下午,金廈對抗戰繼續。
某部炮1連陣地周圍,先后落彈100多發。看來,連日挨打的金門34號陣地這回准備充分,真的是咬牙發狠了。
突然一發炮彈在3班炮床的上空爆炸, 副班長楊基春,三炮手裴壽文和五炮手曲永恒挂彩倒地。
班長李友仁果斷下令:六炮手仇照方和我搶救傷員!一炮手崔保海去找衛生員!二炮手李素琴、四炮手史善榮堅持戰斗!
李、 史二位在陣地上穿梭奔忙,一人瞄准、拉火繩,一人扛炮彈,裝藥筒。3炮減員6人但發射未停。
三炮手裴壽文腹部中彈,緊密的炮聲催促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說:他媽的,老子要干掉他一千個,忍住劇痛投入戰斗。發射速度稍稍加快。
又有兩發敵彈在陣地近旁爆炸,正在搶救和繼續戰斗的四人三傷一亡齊刷刷倒下。二度遭劫,火炮昂著它不屈的頭卻再發不出聲音來。
一炮手崔保海帶著衛生員赶來了,看到七位戰友在陣地上橫陳枕藉,他欲哭無淚,對衛生員說:你包扎,我開炮。炮不能停!
3炮奇跡般又開始吼叫, 但間隔明顯拉長。崔保海一個人干了八個人的活,已經竭盡全力,累得滿頭是汗。
發現3炮的發射速度過于緩慢, 工兵參謀吳榮根跑來幫忙搬炮彈,電話兵李文國跑來站在了一炮手的位置。崔保海指揮、瞄准………3炮一直堅持到戰斗結束。
戰斗結束, 3班記了集体三等功,崔保海記了個人二等功。二等功臣崔保海体會深刻地說:要不是平時班長叫大伙多練了兩手,那天肚里裝個斗大的膽俺也只能傻瞪眼干著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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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保海的一句肺腑話給人們以很大的啟示。 炮群指揮部在宣揚3班的事跡時,适時地在“英勇無畏”基礎上強調了技術上的“一專多能”’
整個前線掀起了以爭當“全能炮手”為標志的群眾性練兵運動。
此時,“大躍進”的時代潮正刺激人們在發揚那法力似乎無邊的“主觀能動性”,前線也有人曾牽強附會地把前線的練兵“小運動”匯并到時代力爭上游的“大運動”中去。然而,事實是,“大運動”走火入魔般誤入了歧途,因為它脫离了基本國情背离了客觀規律, “小運動” 即便今天看來卻仍然具有并未過時的生命力,因為“戰中練”的一項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練与戰非常緊密地結為一体,所有訓練成果,都必須經過實戰的嚴格檢驗和取舍,以最快的速度轉化為戰斗力。
戰爭,是一本士兵自我訓練自我提高的最佳教科書。它摻不得一星半點的假,容不得華而不實的花架子。
約定俗成,一個戰斗分隊“全能炮手”運動開展得究竟如何,訓練中自然形成了三項標准:
其一,任何一名炮手均可熟練掌握几位或全部炮手的操炮要領,可謂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兵器件件會耍弄,趙云舞得動關云長的青龍偃月刀,黃忠使得慣張翼德的八丈蛇矛槍。
其二,所有勤雜机關人員都可上炮操作。衛生員、炊事員、報話員、譯電員、通信員、保密員、理發員、飼養員,八大員和司机、文書、炮工,以及營、連正副軍政主官,以及團部机關的參謀、干事、助理員們,上了炮站在任何一個炮位,立即就是頂呱呱硬棒棒的炮手。
其三,全部火炮無一例外都可做到減員操炮,各部隊創造的減員操作法五花八門,慨略歸納,計有:
流水作業法,由一名炮手在炮床進行操作,瞄准、裝填、擊發都由他一人擔任,發射一發后退回掩蔽室。另一名炮手進入炮床操作,炮床里始終只保持一名炮手。此法的优點:減少傷亡,減少疲勞,全面練兵。缺點:精度差,速度慢,易忙亂,彈藥消耗易差錯,但通過發揚軍事民主,普遍認為除發射速度慢以外,其它不足是可以克服的。
輪番操作法。瞄准手相對固定,打若干炮后再換,其他炮手則采取流水作業法裝填炮彈和擊發, 炮床始終只保留2名炮手。此法优點:精度好,速度快,能及時按口令修正裝定。缺點比流水作業法多了一人,傷亡概率增加一倍。
傳遞操作法。 一對瞄准手、裝填手固定打5發,再換一對。其他炮手從彈藥室到炮床排隊站住依次傳遞炮彈。优點除有精度和速度外,增加了人員卻秩序不亂,特別适用于交通壕狹窄、 坡度大、人員往來擁擠的情況。缺點是炮床保持3人,傷亡系數又有增加。
以上三种操作方法,各有利弊,互見短長,實戰中可根据炮种、陣地條件和打法的情況而定,沒必要形成新的套數和固定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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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炮手”在持久的陣地炮戰中發揮的作用巨大,“全能炮手運動”也成為炮戰期間最得兵心的一項舉措。某連三炮手王惠文在陣地國慶晚會上,打著“呱噠板”表演了一段自編自唱的快板書。
炮聲轟隆“八·二三”,
人民炮兵威震天。
狠打猛打加巧打,
“全能運動”我喜歡。
八人操炮好是好,
兵力太多不划算。
一人只會干一樣,
戰斗減員怎么辦。
時代擂響躍進鼓,
一天等于二十年。
按照實戰來訓練,
咱炮手要把教條搬。
白天學,黑夜鑽,
酷暑大雨只等閒。
練得一身好武藝,
一人能頂百人干。
操炮最難是瞄准,
瞄准會了都不難。
練了動作練体力,
兩人開炮不稀罕。
張三挂了彩,李四住了院,
王五幫二排,趙六助三班。
咱班就剩咱一個,
大炮依舊在發言。
二人在打炮,二人睡大覺,
二人修工事,二人擦炮彈。
作戰休息兩不耽。
吃喝拉撒有時間。
你打我打天天打,
戰斗傷亡難避免。
一個炮班三班換,
損失減少一大半。
各個炮位干一遭,
操炮技術才全面。
全班都成多面手,
協同就是不一般。
這員那員八大員,
你練我練他也練。
光榮复員回家了,
全民皆兵當骨干。
全能炮手威力大,
好處三天說不完。
光說不練沒出息,
鼓足干勁要爭先。
三面紅旗指引咱,
一專多能賽神仙。
藝高膽大我開炮,
蔣賊官兵命歸天!
關于“全能炮手運動”的意義作用,郭學瀛老人說:怎么講呢,我認為它直接体現為一种“量”的關系的轉換。單兵實現了一專多能,他的本事就增加了一倍兩倍三倍,長了本事才能在炮戰中實施減員操作,我投入的兵力便減少了一倍兩倍三倍。而兵力減少的倍數是同傷亡減少的倍數成正比的,這在炮戰中看得非常明顯。參戰的人少了,又可以騰出兵力修工事,搬炮彈。本來,這些事需調大量的工兵來干的,現在炮兵自己完成了,又等于增加了兵員。另外,如果上級要增強前線火力,你光給我調大炮來好了,我原來一個連4門炮,現在打8門炮沒問題,這不是又等于增加了兵員嗎?炮戰可以說速成培養了成千上万全面合格的炮手,他們复員轉業到地方,一個就可以帶起一個民兵炮班來,從把侵略者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的角度看,我們又增加了多少炮兵后備軍呀。總之,“全能炮手運動”的作用是可以用加減乘除來計算的,得數看不見但感覺得到,那真是一個無可限量的“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