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共匪，父台灣人，母四川人，生於大陸，領有雙重國籍，
家裡是不願讓人知曉的大陸台商。兩年前他從大陸回台灣唸
幼稚園大班，帶回一身大陸習氣。有一次，幼稚園老師教導
孩子們關於國家認同的概念，老師說，我們是台灣人，是中
華民國，小共匪馬上舉手露出一副你政治不正確的表情說：
「我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

「小共匪」這個綽號是他自家的親戚們給取的，身邊的大人
們也愛以此取笑他並樂此不疲，然而小共匪也不是虛有其名
的，時常愛來兩句「你會被…死！」（「…」可用撞、砍、
燒等各種兇殘的動詞來取代）來反撲，但一旦你搬出「公安
」，他又馬上嚇得皮皮抖，縮回他的孩子本色。

跟我比較熟的並不是這個小共匪，而是小共匪的弟弟，在此
姑且稱他為老二。老二長得細皮嫩肉英俊白皙，頗得親朋好
友的喜愛，當他還在大陸時，連工廠裡的工人們都顧不得他
是老闆的兒子，就愛在他頰上大親彷若大啖佳餚。老闆忙把
兒子送回台灣，一來是那些大陸人們摟著親著老二不放有不
衛生之嫌，二來是台商學校學費之貴，讓他們選擇與孩子生
離也要省點錢。

老二就這麼住進我家。白天到幼稚園上課，晚上與我母二人
相伴，週末回到奶奶家享受天倫之樂。老二的奶奶家有十個
人，最小的是長他兩歲的小共匪，最老的就是老奶奶，主要
照顧者是大伯母，未成年的孩子有六個，除了兩個是大伯母
的親生孩童之外，其餘皆是父母在大陸工作而被託回台灣讀
書的孩子們。因為孩子的精力無窮而大人的能量有限，因此
這個晚出生的老二，只好被託到我媽媽手上。

雖然老二是小共匪的弟弟，偶爾也會有和小共匪一般「咒人
死」的壞習慣（在我母眼裡，講「死」就是壞習慣），但畢
竟還是小孩子，仍會有許多童言童語。老二從小就與父母同
房，所以當初奶奶千叮嚀萬交代，要我媽一定得陪老二睡覺
，但我媽想訓練老二獨立，於是常在老二睡著之後，偷偷離
開房間，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二常在半夜醒來，把我
媽叫回他房間睡覺。有一次我媽說：「你先睡，我今天都沒
看新聞，看完新聞再去陪你睡」，老二竟然說：「那如果等
一下妳走錯房間，我會再去叫妳喔！」

某個週末，妹妹早我一步回到家，老二便拉著妹妹幫他裝新
買的ＤＶＤ播放機，我妹說她不會，要等大姊姊（也就是我
）回來再裝，老二非常直接地脫口而出（還一臉聰明樣）：
「嗯，妳比較笨」，我妹不禁生氣，我不禁得意，哇哈哈。

我媽管教小孩是以嚴格著稱，可是距離上一次她這麼親近地
與一個五歲小孩生活，已是十三年前的事了，而且這個別人
家裡的心肝寶貝又是打罵不得，因此如何與老二好好過招倒
成了我媽近來傷腦筋的大事。（題外話：我跟我媽說，妳不
覺得能動動腦也蠻不錯的嗎？）老二最常用的一招就是：「
我要回大陸！」邊說還邊用手指絞衣襬、噘嘴、紅眼眶，我
媽的處理方式則是告訴他，你現在沒辦法回大陸，你就是要
住在我這裡，就是要在台灣唸書！老二聽了心中好不委屈，
眼淚一掉居然就跟我媽說：「你抱抱我好不好？」

另外一個朋友四歲大的女兒，從小就住在褓姆家，跟過好幾
個褓姆，有待她如己出的，也有虐待她的。以前，這個女娃
兒還會問「馬麻，為什麼我不能跟妳住在一起？」但現在，
這個女娃兒卻學會說「這是我的命」。從某個角度看，這個
女娃很早熟，早熟到知曉要接受命運的安排，但是我反而擔
心，這個孩子會不會一輩子都不再願意開口求助，不知道當
她有需要的時候，她只要輕輕說一聲「你抱抱我好不好」就
可以得到安慰？

求助是人的本能，是一生下來就會的，餓了會哭尿布溼了會
哭受傷了會哭，在嬰兒階段，哭泣是非口語的求助。牙牙學
語之後，開始能表達自身的需求，我想要吃麵包你抱抱我好
不好膝蓋很痛，語句中傳達出的求救訊息明確清楚。長大成
人之後，反而忘掉求助的本能，有時候為了顧全面子有時候
為了其他因素，寧願陷自己於困境中也不願張口一呼救命。

後來，我媽當然就是抱了老二一會兒，理性上他知道無論再
怎麼吵鬧，他都無法飛回大陸，情感上他也得到安慰。之後
的某天，我媽牽著他在河堤旁散步，一架飛機劃過天際，老
二指著飛機說，我要坐飛機回大陸！我媽也順著他的話說好
啊你跳上去啊！老二開心地跳啊跳地，還應了我媽一句，妳
也跳嘛！


關於這整件事情，心得摘要如以下數點：
1．人長大之後還是不要忘了適時「求助」，救自己一命
2．我媽正在學習一種新的教小孩的方式，雖然受益的不是
我或我妹，但我覺得這真是好！（所以要感謝老二的出現）
3．如果不能養孩子，就不要生孩子
4．以後有需要褓姆可以找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