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04 19:02:08陳謙

島外的島

●圖說:陳謙與吳鈞堯 (左一),2007年攝於台北教育大學。


一個疑問款款逃進來
另一具冷漠凝固整座空氣

14→13→……7654321…‥B2……
好無力的高度
好石膏的數字

原來竟堆積了那麼高
我丟開眼睛
鋸掉自己的肩

◎丁未〈電梯生涯〉,入選七十七年詩選.爾雅版

這是一位小說家寫的詩。
將近二十年後來看,比一般所謂詩人寫的詩甚至要好。
你可能不知道寫小說的吳鈞堯,最早在文壇露臉的,是因為他寫詩,還排除意識型態的編選考量外,以作品藝術的真執,入選年度詩選呢。
一九八幾年呢,都快忘記了。是參與薪火詩社的活動罷,高大黝黑的吳鈞堯在席間盤腿坐著,相對於艾琳的小小聒噪,他顯得十分沈默。
天生坐不住的艾琳會像穿花蝴蝶般,翩翩於寫詩的朋友之間,或嬉鬧或打鬥或大聲頌詩,我想在大多數的詩人朋友眼中,那時艾琳的性別是中性,男生當他是哥們,女生當他是姊妹,只有鈞堯慧眼獨具,直接穿透艾琳故佈的疑陣,一眼判斷出他真實的性別。
若干年後,艾琳步上紅毯囉﹗對象是座談會上「甸甸吃三碗公半」的鈞堯。鈞堯在大學學的是管理,這回果真策略得宜,將外部威脅轉化為自己的機會,當愛琳以哥們的態度對鈞堯大吐苦水時,他深知自己優勢所在,以耐心和愛心來化解她逐漸不設防的心,進一步令我們這群朋友感到不可思議的,就是把艾琳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女人,甚至媽媽,還有了可愛的小雨小朋友,這是我們想像力不及鈞堯的地方。
鈞堯是我認識的第二位金門人,之前認識一位開書店李先生,右腳行動不如一般人協調與靈活,李先生在他還是國中生時,因撿拾彈片換取零用金而誤觸地雷。這是我對來自戰地金門人最早的印象。直到見到吳鈞堯,一開始還因為他那臉部深刻的輪廓而誤以他是混血兒。認識他後鈞堯默默寫了一二年新詩罷,最後都投注於小說創作了。有長達二到三年的時間,他還成了所謂專業作家,大小報刊上常出現他名姓的符號,或本名或筆名。文字到了他手上像麥可喬登的籃球一樣,神奇之中總有令人驚呼的準確意象。這該歸功於他的文學初旅,對詩的認識罷。
長年作為一位出版編輯的我,有時在面對鈞堯略為嚴肅作品的同時,常墜入其意象的繁複中。讀他的作品沒有一點對文學的認識及修養怕是不行的。
時常我會拿起話筒又放下,我站在一般讀者及編輯守門員間不停搖擺。最後還是令其作品保持原貌,不改初衷,那時心底總會響起,他曾在早期作品中出現過的一段對話:

有人常問我,為什麼不寫一些好讀的作品……我只想說:當我在深夜寫這些小說的時候——對不起,你不在我身邊。

是的,如果你聽過鈞堯爽朗的「長笑」,有一點像周星馳國語配音中特異的聲音,一定印象深刻。只是大多時候,鈞堯都是沈默的。
鈞堯的沈默,或說沈穩,多年來始終如一,這也使得他像不會吵就沒糖吃的小孩,雖說少了一些媒介傳播的關注或文學大老關愛的眼神,但也因為如此,使得他更致力於自己的創作,和工作上的編務,這會不會又是他的另一種策略呢?
十二歲從金門來到台北,一家人大包小包的經過台北車站附近的地下道,聽說鍋碗瓢朋都帶齊了,只有故鄉的相思樹還留在金門。金門這個相對於台灣島之外的島嶼,成了鈞堯流浪旅程的原鄉。
民國六十七年,台美斷交後不久,廣撥電視更是每日在街頭巷尾傳唱著:

從民國六十六年起,每個人更要努力,
雖然身處國難裡,還是要讓外人看得起……

這首劉家昌寫的歌,想必鈞堯印象深刻罷。
「每個人更要努力……要讓外人看得起……」
多年之後,鈞堯如常地穿越台北站前的地下道,前往重慶南路的辦公大樓。再不是衣衫濫褵的小小孩,而是衣著整齊的雜誌社主編,在人來人往的縫隙中,他還會時常看見,那個逃難似的小小孩嗎?如果遇見他,他該對小孩說什麼話?
民國八十七年,鈞堯終於回到金門,卻再也找不到他的相思樹。
這一年,鈞堯二十九歲。


(原載2004年9月,金門文藝第2期)
jaza 2007-09-10 19:01:47

http://blog.xuite.net/mp3mus/music
瓶中蘋果 ----- 溪內體蛇唱
-------------顏艾琳詩,劉漸升曲


是誰將蘋果
種在我的體內?
每月每月,
它成熟著果實
沉沉落底在子宮中,
而我感覺滯重、暈眩
彷彿有甚麼事即將發生。

是誰賦予我敏銳的
生理天秤?
那蘋果熟致腐爛
化為稠汁,
並且憤怒地、快速地
往下墜落
離開我的身體。

我的天秤,感覺
一個小小的宇宙,
死亡。

然後 恢復無物。
那蘋果僅留一籽,
以結實的眼淚型態
懸於我幽密的花瓶,
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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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分享 2007-09-11 01:5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