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三民繁華的街路，左轉，一路是綠意的陪伴。

若干年前第一次前來蝙蝠洞，同行的朋友大包小包，先是一斷難行的山徑，而後穿入谷底，在溪水的激流下涉險而過，然後是一段小小山坡，來到蝙蝠洞。

蝙蝠洞在原住民的眼底是神靈之地，自然是不可侵犯的地方，因為原住民退避三舍，更為它粧點上的神秘的色彩。

一九三一年日人渡邊在探險時發現它，才正式成為文獻上的記載，據聞當時黃昏時分，天際滿是羽翅熠熠的意象，無奈今日蝙蝠洞再也不見蝙蝠棲息了。

我從步道前行，過去雜草叢生的路徑已在兩旁種上山櫻花，道路已然灑落細石，偶有車輛往路上開來，雖僅容單線通車，然狀況已較過去改善，雖說失去一種探查的況味。

來到路標標有「蝙蝠洞」的下坡路段起點，遊人不忘到此留下到此一遊的照相紀錄，隨即沿鄉公所特製的階梯而下，沒多久，便來到一座橋，我往橋下望去，憶起了曾經涉水的艱險，橋旁一顆曾被我命名「酋長石」的石塊依然在水中佇候我，是想問我，這些年來，別來——是否無恙？

十八歲的少年哪，與酋長石再次見面，已然三十六足歲囉！整整十八年的牽腸掛肚如果存在，那可真是老天的一個玩笑了。

我沒有企圖去到酋長石上查看我曾留下的刻痕，十八年了，是否有一種比金石還要堅貞的信念存在呢？

關於美的瞬息，在風中，在記憶中且讓它消逝吧！

爬上小小的山坡，走入洞內，再從洞內望出，剪影似的印象畫派的構圖，就出現眼前了。

神靈之地啊，遊人誠心祈願默立的祈禱石默默佇立，所有的願想，願心誠則靈吧！

我走下洞口，潭水以它的青靛示人，水深不可測，似乎預告著生命的不可測知，過去三五朋友今何在？烤肉的炭火終將冷卻的，就像那酋長石上的天長地久，命定它是美麗而曾經的瞬息罷。

誰說不是呢？滿天飛揚的蒲公英，它是不會知道自己下一個落腳處的？就算是曾經的停泊，也許當風吹起，又是下一個旅行，未知的旅行。

而我彷彿也是宇宙的遊人，十八年後重踏這片山水，往昔的景緻不復再見，那留在記憶與風中的，只剩下誓言。


（原載2004年9月號幼獅文藝6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