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主旨的前言：
唔，光找不到適合的圖，所以將就一下吧。









自動鉛筆握在手中被不斷地按，再按。
面前的課本算數習題上有許多被按出來的0.3mm筆芯，她似乎不以為意。按完了，芙就重新裝填，然後繼續按。這個動作已經連續重複了十分鐘，芙的眼神開始呆滯起來。
她覺得自己似乎可以一直按到世界末日。
母親從客廳轉彎，經過走廊，走上樓梯，用近乎完美的平衡端來一杯熱可可，並且用那副微笑不厭其煩地叫芙快點寫作業。這句話也是從五個月前就一直念到現在，就好像她不會講其他的話一樣。當然了，芙也像五個月來一樣地忽視她，算什麼東西嘛這個。
母親下樓去了，芙把筆芯重新裝填，但還是沒有要寫作業的意思。她的視線飄向書架上的相簿。
……再翻一次吧。

芙伸手，又縮回。

樓下電視機的聲音傳來，因為那是能同時鎖定四個頻道的新型機體，聲音非常混亂。顯然，她的父親仍未決定看什麼節目。

真的是非常非常無聊。

在不情願之下，芙還是勉勉強強地做完了一百題加減運算。但這只是學校發給的作業，她印滿卡通人物的書包裡還躺著好幾本補習班的課題。她抬起頭，電子鐘上的數字彷彿根本沒有動過。
因為時間還早，她決定先悄悄溜到樓下去。
小黃是隻狗，也是芙的五歲生日禮物，坦白說比起生日本身，芙要更加喜歡小黃得多了。一想到牠晃悠悠地搖著尾巴那模樣，芙簡直不能控制自己想要抱住牠的衝動。
芙儘可能地保持安靜走下樓梯。

「就讀黑童國中二年級的燕姓女學生，昨日凌晨墜樓——喀擦——也就是說，一般的絨毛玩具對小朋友的氣管不好——喀擦——體驗劃時代的藝術！就在——喀擦——無所不知無所不曉！Dr.——喀擦——路克，你絕對不能墮入原力的黑暗面……」
父親似乎還專注於電視機上，芙也就沒打擾他，大大方方的從沙發後面繞過去。她也擔心地瞥了一下著廚房門口，不過沒有什麼動靜。
芙滿心期待地衝向陽台，只希望小黃不要又叫得太大聲引起注意。

小黃沒有叫。
甚至沒有搖尾巴。

＊

拗不過芙的哭鬧，他只好答應只要芙把作業寫完，就帶小黃去看醫生。不過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啊，他暗自覺得自己真的老太快了，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相信聖誕老公公還有牙齒仙子的小孩子。當然他沒說出口，有些事情畢竟不能在芙面前戳破。

唉，大人的責任是嗎？他提著塑膠袋，裡面裝著連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真正稱為狗的東西。
當個小孩真好啊——他有些發愣地看著由人工照明扼殺星光的夜空。
雖然只需要幾分鐘，不，幾秒鐘的時間吧，可是這麼快回去一定會讓芙起疑的，他現在正體驗著有家歸不得的全新定義。只能苦笑。
終於他還是決定去老地方消磨時間。

舊書攤的人很少。老闆和老闆女兒。
現在這個時代還有誰要看書啊，知識簡直比垃圾還要多，還要容易取得。隨便花點小錢上網連上一個Dr. Know，五分鐘就能得到比舊時代苦讀一個星期還要多的智慧檔。
無所不知嗎……廣告詞言猶在耳。

老闆向他打了招呼。

在一個不需要書的時代，和一個舊書攤老闆能談的事其實不多。看到他手中提的東西，兩個人先是好好嘲諷了這個時代一番，接著就開始按常例地談起「以前哪」、「在我那個年代」、「回想起來」之類的話題。

兩瓶酒之後。

「呼啊……結果家庭怎麼樣？」書攤老闆一口氣乾了350c.c.的啤酒，發出滿足的呼吸。

「嗯，還過得去啦。」他原本想回憶些什麼的，腦袋卻只浮現電視廣告詞，只好敷衍了事。

「是嗎……要我說啊，還真是不能適應這玩意呢哈哈哈哈哈。」書攤老闆笑著，用手拍了拍靜靜坐在隔壁斟酒的女兒。

「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你女兒長得這麼水鐺鐺，功課又好，我家芙啊就只會整天抱怨學校好討厭，同學都排擠她什麼的，要是……」

他沉默了。
書攤老闆也沉默了。

那是，禁句。

這讓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

「啊啊……該回去了，太晚了吧。」

「喂。」書攤老闆叫住了他。

「啊？」他回頭，正好對著老闆臉上那陰沉的眼神。

「別被騙了啊。」老闆開口，行將就木的聲音。

「彼此彼此。」
然後他提著那袋東西走出店門。
接下來，便利商店在哪個方向呢？

＊

他帶著小黃回到家的時候，芙只是坐在客廳，輕輕地指著廚房的方向。
母親就這樣一動也不動，有如被拋棄的破爛洋娃娃仰躺在廚房裡。

他突然很懊悔。

忘了，多買一些電池啊。
他一面想，一面將散落客廳一地的全家福相片收回相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