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節錄自【孟子】

然後，少女甩動柔順的長髮，對著我拋出一個微笑。
我不知道那是代表著肯定呢，還是安慰？也許兩個都不是，只是因為微笑很適合她吧，因為適合所以才發生，唉呀唉呀，我果然還是受到了貝爾蒙那種倒因為果的思想影響了吧，這樣子一點都不像我。
於是我努力地再次嘗試思考，試圖從少女的萬象之森羅語當中尋找意義。這畢竟是件難事，在那邊的世界裡，我連英文這種普世語言的學習程度都像是沒有腦袋的阿米巴變形蟲一樣，更別說才接觸兩天的這種由嗯嗯啊啊構成、不知所云的語言。但坦白說，我還滿喜歡這種語言的發音的，那很像是在歌唱一種頌揚萬物的樂章。
結果，又在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前，少女入侵了我的思考中樞。

你從來都沒有疑惑嗎？作為一個存在，你對於能夠立身於此的意義，完全沒有意識到嗎？那麼大小姐我就給你點提示吧。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每個世界，都是由數字組成的。嗯，用你們的話來說也許很像畢達哥拉斯式的思考，不過有微妙的不同哦，大小姐我的意思呢，是指存在於自然界當中的常數，像是真空中的光速、普朗克的量子常數、馬克士威的電磁常數等等等，這些常數彼此之間看似毫無關聯，但就算宇宙大爆炸的那瞬間，引力常數只要少了十億分之一，不對，十億億分之一的話，那麼這個宇宙就不會存在。難道你要說，這許許多多的常數，以精準於測不准定律觀測極限數千億倍的程度，在非常非常非常精準的情況下全部湊巧地彼此湊合，讓存在開始發生？還是更簡單的說，是你們人類口中的造物主在有意的情況下操作的呢？這就好像一個被槍決的犯人，在受到了數十億次的槍擊後仍然毫髮無傷，這是事先安排好的呢？還是單純的幸運呢？

因為她一口氣在我的腦袋裡灌注相當龐大的資訊，所以我呆滯了一瞬間。
但是仔細的一想，該死，我發覺以我的科學程度與心智還是沒辦法和少女辯駁，這就好像拿著塑膠湯匙去擋雷射吧。我突然感到很慚愧，在這個信念的強韌程度就是生命的終端國度，對於構築成自身的中心思想都無法辯護，就代表著目前站在這裡的我只不過是個毫無自信與戰力的累贅。真可悲，前一天還矢言要打倒「投影」的我，現在卻即將要毫無價值地消失了。
但是，少女此時卻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雖然我已經沒有痛覺，但是精神上的衝擊又讓我呆滯了幾秒，如果是在戰場上，從少女登場以來的這五分鐘內我大概已經死了幾千次了吧。
突然，聲音又響起。

唉唉，只不過是這樣的問題都沒辦法反駁嗎？這叫大小姐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去和「投影」單挑嘛。聽好了，所謂的存在確實就是單純非常非常幸運的事情罷了，沒有神、上帝、造物主、四次元空間的矮小生命體或是充斥在整個宇宙的資訊統合情報網路的意識介入，單純就是運氣而已。大小姐我剛才舉的例子，是因為執行者是人類的關係，人類是有思考的，所以這種機率才顯得不可能，但是把宇宙誕生的機率機制擬人化，投注感情用人類的觀點來看待，這可是很愚蠢的作為喔。嗯，如果說我們的空間與時間都是受到操縱而得以誕生的，就代表這些原本是不存在的喲。你能夠想像沒有空間或是沒有時間的情況嗎？不可能的吧，就算將這點歸咎到人類觀測能力的極限，但是反過來說，為何不能說是因為觀測極限而造就了世界呢？無法被觀測到的事物就是不存在的；無法被查知到的現象就是不發生的，這就是全部，也是真理。就算存在的意義被抹滅了，但是那是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東西，所以沒什麼好傷心或氣餒的。

我突然有一種很想吐槽關於四次元空間的矮小生命體那段資訊流的部分，但是一想到可能會遭到更可怕的攻擊，終於作罷。事實是，我非常感激眼前的少女，雖然在終端國度的一切都會在最後遭到「歸於虛無」的破壞，但是以我能感知到的時間而言，我非常感激，這不僅只是一種精神象徵上的譬喻。
因為，她拯救了我的同時，也等於拯救了星星和「那個人」。

於是我跪了下來，將染著我的鮮血的利刃刺入夢之源。
夢赤龍，我的第一個夢就要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