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21 17:18:28尚未設定

我有一個阿扁娃娃

我有一個娃娃,他的名字叫阿扁。雖然它跟真人阿扁一點都不像。

真人阿扁戴眼鏡,娃娃阿扁則顯然視力良好,一直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真人阿扁已經做了祖父,據說也已經有了鮪魚肚,但娃娃阿扁看起來「古錐兼膨皮」,像個唸小學三年級、健康而活潑好動的小朋友。真人阿扁身材比例正常,娃娃阿扁卻有個幾乎佔去身長一半、沈甸甸又大得誇張的腦袋瓜。真人阿扁公開場合幾乎都是西裝革履,最多在跑步的時候穿一雙老是被記者「惡意誤認」的黑色休閒鞋,印象中也不曾像娃娃阿扁一樣全身運動服裝。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相像,讓你不會把他跟「總統」這兩個字連在一起。

在大部分情況下,你寧可只叫他阿扁。因為你記憶中的總統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小時候,總統是印在一張紙上、禿頭又蓄著短鬚的慈祥老公公。彩色的他被裱框掛在教室後牆正上方,開班會的時候全班要向後轉對著他三鞠躬。有時候他也會站在寫著「永懷領袖」的水泥或是大理石底座裡,只露出胸部以上,靜靜地在學校的玄關看著我們升旗。有時候他則是孤獨地站在市區的噴水池或是公園正中央的高台上,往來的行人車輛經過他面前或是身旁都得小心地閃避,靠近他得要禁聲、緩步、肅穆、虔敬,像是在教堂裡望見十字架上聖潔但始終愁眉不展的耶穌;如果北部那個我們稱之為「首都」的盆地是個香火鼎盛的廟宇,那麼他正是裡頭那尊被各色煙霧所繚繞、據說可以護佑眾生的神明。甚至在我上了大學之後,發現他還穿著軍裝騎在傳說半夜會換腿的馬上,上身挺直、昂揚抖擻地鎮守學校後門,但眼神裡卻充滿流亡的落寞,一如當年在稱之為前線的離島,傷感地眺望那個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

他的名字刻在國家的大門,還有島上各個城市裡最熱鬧的一條路上。他說過的話印在每個小學生的作業簿背後,或者成了每一冊中學國文課本的第一課。我很樂意記得他的生辰跟忌日,因為那是月曆上可以放假休息玩耍的紅字。

當時我經常看到他。不管是在銅板背面、鈔票正面,或是教室後面、圓環裡面,不管是騎馬,是拄著手杖,或者只是高高端坐在藍頂白牆的冰冷宮殿裡,每一個堅毅卻孤獨的凝視、每一張努力忍住嘆息的面容,都跟真正的他非常的相像。

非常的相像,但也非常的遙遠。甚至即使他無時無刻非常具體地出現在身邊,但我跟他的距離卻比我跟從來沒有見過的上帝還要遙遠:祂深深地藏在我心裡,隨時隨地聆聽我的禱告;他則只坐在通風良好但採光不足的紀念館裡,等待我排隊去向他行禮獻花。當年他是島上最有人氣的超級巨星,我們都曾經在安全距離外為他忘情呼喊,也都曾真心希望他「萬歲」。看不清楚他的時候,我們因為抓住「偉人」的光芒而非常興奮,等到真正靠近,其實,我們也會有點害怕。

後來,我們有了別的總統,也因此又多了一張張彩色照片可以繼續掛在牆上。當然,還是跟本人很像,也永遠和藹地微笑,雖然中山裝變成西裝甚至夾克,雖然也開始戴上眼鏡,但我依然只能抬頭仰望。

第三位總統,親切地如同巷子口賣水煎包的阿伯。

第四位總統,最近聽說有人想槍斃他。

喔,我忘了還有第二位總統。有誰記得他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嗎?

幾年前的某一天起,總統的樣子突然不再嚴肅、不再僵硬、全身上下不再總是一片銅綠,他變得柔軟、輕鬆、愛笑,衣著有了明亮的顏色,跟很多人一樣小時候常常光著腳丫子在田裡跑來跑去。他和所有的前任都不像,唯一的共同點是他的國語也始終講不標準。他跟所有的大人物一樣進入你的生活,但是換了一種方式:你可以像抱貓抱狗一樣把他摟在懷裡,用「可愛」兩個字形容他也沒有絲毫的不敬。他的個子有大有小,你可以花幾百塊或是上千塊買一「仙」回家,跟泰迪熊、小叮噹、Kitty貓一樣放在床頭陪你睡覺;你可以帶到棒球場,用他來詛咒自己討厭的主場球隊輸個精光;你可以把他放在汽車後座、靠著擋風玻璃,讓他在塞車的時候替你跟後面同樣沮喪又沒耐心的駕駛一起訐譙打結的爛交通;哪天心血來潮,你可以替他畫鬍子、點痣、塗腮紅、描眼影,不爽的時候甚至可以把他倒吊在陽台上或是泡在水色渾濁的浴缸裡,你可以捶他、踩他、捏他,把他用力扔到牆角,或是釘在牆上射飛鏢。

他是你的總統,所以基本上你想對他怎麼樣就可以對他怎麼樣。不過你可以絕對放心,對他再怎麼不好,他既不會哭也不會鬧,只是繼續對著你呆呆的笑。

老同學最近到德國出差,順道幫我帶了一個最新版本、最小尺寸的「阿扁」來。平常我沒有在身上掛吊飾的習慣,但這次準備把它固定在書包上,天天跟著我去上學、買菜、逛街。如果有人問我這個「耗呆耗呆」的大頭小男生是誰,我會很驕傲地說:他是我們的總統。

五十年了。他終於從紀念館走進玩具店,從銅像變成布娃娃。




圖片來源:扁帽工廠(http://www.iparty.org.tw/
美國黑金 2019-12-12 19:5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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