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杜潘芳格致意           

1.      相思樹

不知道，是小小的黃花蕾

點綴了這個艱辛的世界，抑或

任意讓微風吹拂的

青色山脈，一直忘不了

那些曾經相愛的思維

2.      日曆

時間仍是濕淋淋的

未完成的詩意；仍不忘書寫

白晝與夜晚綿密的和弦

裝不下的，仍是內心

脈搏深深處的朝晴與曠野

紙張白白淨淨

像遠千湖，靜靜作夢的痕跡

3.      兒子

「為何反覆著愛的嘮叨與激辯」

獨自翻閱，星光下的日記，異鄉遊子

陌生的歸期，遙遠的童年與記憶

一畦一畦，一片一片……

圍攏著夜間部的教室與樓梯

蒼白的層積雲

4.      重生

濁水溪的目汁，流啊……

流啊……流經這個多難的島嶼

每一寸受傷的土地

歷史的土壤仍不斷沖積

沖積成為美麗的今甫日

──我們遂成為，莊嚴的河岸

5.      天

像是沒有聲息的詞句

文法已經化約，為彩虹隱喻

「那是釋迦牟尼的天，那是所羅門王的天」

那是一首沒有罣礙的詩

顏色都褪盡，為生活隱居

6.      平安戲

原來這僅僅只是戲裡的

平安：平順的，安靜的……

才能夠看見

戲臺下，那些關於平安的

種種排練

7.      中元節

甘願，在這個不知道是清明

還是混沌的世間，繼續擲

生活

  的

笅

8.      秋天的故里

故里在秋天裡，就變成了

雙重濃重的露水

「吾故里的綠意很濃很濃，

  山巒平穩而不陡。」

秋天在故里，細數風雲

如何輕輕摺疊，亞熱帶的四季

9.      聲音

當世界喑啞而只能默默站成一座

耿直的燈塔

我期待，暫時擁有

一波波，淺淺的，細碎的白浪

10.   微微小野風

仍必須梳理苦楚與傷痛

仍必須勻勻撫觸

荒謬的戰事，肅穆的消亡

像小草曾經森林了

整座春天，像深沉的秋意

曾經落葉了每個來年……

11.   海色

在視線的盡頭，連綿交接

環抱著島嶼的天空

雲朵臨帖，兀自想像著

雪白的聲線，團團類疊

牽繫著台灣海峽的形容

12.   葉子們

微微的脈絡

卻悄悄註釋了晨曦的禱詞

13.  變成蝴蝶像星星那麼遠的！

身邊的人，終將變成蝴蝶

像星星那麼遠……

溫柔地，拍著羽翅

明亮地，照著今世

14.  顏色

花的，草的，黃昏的，夜幕的

雨水的，雷電的，書上的

舊的，新的，陌生的熟稔的

沒有名字的，你的，我的……

15.  今夜窗下也許仍有回響

也許，想像另外一端

是陸地上廣闊的草原

的另外一端，山崖的

另外一端，流動的海

波與波相融，盪漾著

窗下另外一端的回響

漸漸填滿生命的方格

註：

本詩共１５小節，每一小節之子題均為詩人杜潘芳格曾經寫作的詩題，分別摘自杜潘芳格詩集：《慶壽》（1977）、《朝晴》（1990）、《遠千湖》（1990）、《青鳳蘭波》（1993）、《芙蓉花的季節》（1997）。

詩中「今甫日」、「目汁」為客語，分別為「今天」、「淚水」的意思；此外，詩中「」內為杜潘芳格原句。

──2009.08.15修訂

──《台灣現代詩》第22期（2010年6月），頁8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