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已經愛上孤獨了」

在遲到了三十分鐘後，妳緩緩地拉開椅子在我面前坐下，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
「喔…」我只能發出一聲嘆息，用來掩飾我已裝滿疑問句的腦袋。

下午兩點半，窗外一片漆黑

「我常常覺得身體像是被掏空了，漂浮在這城市，像一只遺忘在海洋中的玻璃 瓶…」妳一面攪動著杯裡的咖啡一面這樣幽幽地說著。「那裡面有放紙條嗎？」我突然自作聰明地冒出這一句冷笑話，才剛說出口便極度後悔，有種想掩面而逃的衝動。

妳輕聲笑了起來「呵…我也不知道，如果有那恐怕是一首很夏宇的詩吧…」「很夏宇的詩…」我在嘴邊獨自呢喃著，妳的眼神掃過我的唇邊，大概是發現了 我的疑慮「就是一般人都很難看的懂的東西，搞不好連我自己也是…」 妳吧咖啡湊到嘴邊這麼解釋著。「喔….」我壓抑著自己問笨問題的慾望，於是又只吐出這麼一個字。

在這個頂著大太陽的星期天下午，我和妳坐在這個隱藏於一個小巷子的轉角處的咖啡店裡，這裡像是遺落在這城市的某個扭曲的空間，有著連陽光都照不進來的陰暗。妳的臉模模糊糊地，昏黃的燈光投射出的陰影在妳臉上不斷翻攪，彷彿妳的五官因此脫離了臉漂浮起來，忽然我有點明白妳說關於在這城市那些海面騰空的事。

「也許有一天我會從地球上消失也不一定…」

我們就重複著類似這樣空洞的談話，我的靈魂彷彿隨時會同吧台上煮沸開水 的氣泡一同蒸發，陷進天花板的間隙裡…「為什麼….?」我還是忍不住問了，這三個字已經在我的喉嚨內上上下下徘徊了 許久，終於說出來後便有種脫離窒息的快感。

妳繼續失神地望向窗外，那窗外除了一片黑就什麼也沒有了，其實我早就知道我無論問些什麼都是沒有結果的。我凝視著反映在窗戶上妳側臉的輪廓，一切變得如此陌生，彷彿我們不曾熟悉過。忽然覺得我們之間不只是隔著一片玻璃，還有那一望無際的漆黑。

「嗯，可能會到哪裡去旅行了吧，如果你找不到我，或者我已經被某個星球的外星人抓去做實驗了也不一定….」
「外星人??」雖然已習慣這些語無倫次的話，但也不免有些吃驚「是的，或許我本來就是他們的一份子」妳偏著頭輕笑了起來

「……」

然後橫在我們之間便是另一個三十分鐘的沉默，就沉澱在我們彼此都已飲盡的咖啡杯杯底，那剩餘的黑色液體，渲染著如此熟悉的寂靜。
「怕妳是科幻片看太多了，最近有部電影還不錯….」我企圖找些無聊的話題來打破僵局，而妳只是笑，那種若有似無的笑，像是我加了些微糖的咖啡，融化在空氣中那種淡淡的苦味。

「幾點了?」聽到這個我幾乎高興地跳了起來，因為這是整個下午我唯一能清楚地回答妳的問題。「應該快五點了…」我低頭從口袋中找錶，想告訴妳切確的時間。就在那個時候妳已經走到出口了，我抬起頭看見妳回眸輕輕地一笑，那一瞬間，我知道那是最後了，妳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門外，門邊的風鈴聲叮鈴叮鈴地彷彿是妳向我告別的笑聲。

我又呆坐了三十分鐘之久才起來到櫃檯結帳。有位服務生遞給我一張紙條對我說：「這是剛剛那位小姐說要交給你的」。我一眼就認出是妳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略微顫抖地打開它，只有一行熟悉的字跡

p：
或許夏宇的詩句是我留給你的最後謎題，我知道你會知道的。

沒有署名也是妳的習慣之一，不過關於夏宇的詩句？我會知道什麼？這是妳什麼時候寫的?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摺疊好放進上衣口袋，走出那裡，離開了咖啡店，傍晚的陽光讓我覺得好刺眼。

這時耳邊響起剛剛咖啡店裡一直反覆撥放的一首歌

Alone together, beyond the crowd,
Above the world, we're not too proud.
We cling together,
We're strong as long as we're together.

Alone together, the blinding rain,
The starless night were not in vain,
For we're together
And what is there to fear together.

Our love is as deep as the sea.
Our love is as great as a love can be.

And we can weather the great unknown
If we're alone together.



我往CD店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