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是殺人的季節。

　　至少岳楓是這樣想的。

　　躺在草叢中，他嘴裡咬著根草桿，雙手枕在頭下，貪婪地呼吸著春風傳送來的濃郁花香，也享受著暖暖的陽光；而腰間一柄無鞘的劍，在日光照射下閃著詭祕的光芒。

　　這劍，怎麼會沒有鞘呢？他好奇地問著師父。

　　師父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劍無鞘，如同殺手必須無情，才能無罣無礙。

　　這不是很奇怪嗎？他說。劍沒有鞘，會割傷自己的。

　　師父的身子顫了一下，臉上是一慣的冷冷笑容。一個殺手，只要動了感情，他的生命就該結束了。楓兒，你永遠都要記得這句話。

　　他翻了個身，把頭埋進草叢裡。師父，我只知道，劍要是沒有鞘，就連只是陽光的反射，也刺眼得緊。

＊

腳步聲。

　　輕輕巧巧地，一步、兩步、三步……

　　他知道，目標出現了。

　　偷眼往腳步聲的來處一望，只見到一雙精巧的繡花鞋，和一對雪白足踝。

　　是個標緻的姑娘吧。他從完美無瑕的足踝想到對方大概也有張白玉般的面容，若能有一對細眉、纖鼻下的櫻唇，那就更完美了。

　　她已經離他不過兩步了。他的嘴角浮起一絲笑容。第一次出手，該戲弄戲弄她的。想到自己終於可以像隻貓一樣地玩弄老鼠，他的笑意更濃了。

　　於是，他從草叢中坐起身來。

＊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她似乎被突然冒出的人頭嚇了一跳，連退兩步。

　　妳不必知道我是誰，因為妳以後再不會見到我了。他冷冷地看著她。至於我在這裡做什麼，倒可以說給妳聽。

　　哦？她揚了揚眉。他這才發現，她果然有一對細眉，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她略略不滿地噘起嘴來。他於是又發現，她也有纖鼻下的一張櫻唇。　

　　我在這裡等一個人。慢條斯理地說著，他的笑意依舊。

　　等人？她突然也笑了，像是不甘寂寞地。這兒幾乎沒有人來，你在等人？

　　是的，有人付我一筆錢，要我來這兒等一個人。

　　等到了又怎樣？她似乎很有興趣地追問著。付錢，不會只要你看看就好吧？

　　他看著自己的獵物，握緊腰間的劍。師父說，你的玩弄該結束了。殺手玩弄獵物的極致，只有五句話。只剩下一句話，他提醒自己。

　　他腦子飛快地轉著。最後一句該說什麼？

＊

　　為什麼不笑了？你笑起來挺迷人的。她像一般的姑娘家遇到少年般地稱讚著他。

　　我沒有笑了？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浪費了第五句話，不禁有幾分懊惱。第一次殺人，竟然這樣失敗，師父會多麼瞧不起自己啊。

　　是啊，你好像有點緊張呢。

　　緊張？反正已經講五句了，他不在乎講第六句。

　　不過，你的笑容好像本來就沒有意義似的，像一層面具。

　　是的。師父說，殺手最要緊的是笑，冷冷的笑容。師父說，殺手必須無情，但冷笑不是情，只是殺手的唯一表情，它就是無情。楓兒，你永遠要記得，殺手要笑到最後一刻，笑著看血在自己面前濺開，不管那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為了這句話，他從小對著鏡子練習這樣的笑容，往往練得臉上的肌肉都僵了。可是，它竟然在要派上用場的時候消失了。這樣想著，他的懊惱更深了。

　　我說過，這兒幾乎沒有人來，所以，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會來嗎？

　　他沒有回答。

　　我是來見一個殺手的。

　　他的目光驟然集中。

　　但是，我沒見到他。

　　他頹然坐了下來。我失敗了。

　　不，你還沒有失敗。她笑得很嫵媚。

　　他抬起頭來。

　　你還沒有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