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積雪山道上，一騎馬飛快地奔馳著，在蒼白的雪地上留下一列散亂的蹄印。騎者為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男子，身前坐著一個小女孩。

男子的鬚髮異常蒼白，也不知是雪花還是焦慮；他額上的皺紋深陷入肉，看上去形容枯槁，仿若鬼魅。他不時回顧來時路，像是躲避什麼似的，儘挑些偏僻的山道走。

小女孩問道：「忠叔，還有多遠啊？」

男子伸袖揩了揩額頭，說道：「快到了，就快到了……」一面加緊抽著馬鞭。

小女孩又問道：「我爹爹呢？他怎麼還沒來？爹爹，我要爹爹……」

男子輕拍小女孩的背，柔聲道：「妳爹爹就快到了……快到了……」究竟是「快到」何方，卻說不出口，而漸漸轉成哽咽。他彷彿已看見主人被帶進刑場，劊子手「刷」一聲刀落，白光閃處，頭顱已飛上半空，濺了一地鮮血。耳際只聽得：「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你一定要把她送上華山給常掌門……阿忠，我沒求過你什麼，看在我們汝陽家三代待你不薄的份上……」

「少爺……」汝陽忠眼眶一片濕潤，心道：「我一定不負您所託，將小萍平安送上華山，我一定會……少爺您放心去吧，我一定盡全力保護她，除非我死！」思及此處，馬鞭抽得更加急了。

小女孩突然道：「忠叔，您哭了？」

汝陽忠正愣著，小女孩已轉過身來，伸袖替他抹去淚水。她仰著小臉，又問道：「大人們都喜歡哭嗎？我娘在送我上馬前，抱著我哭個不停，為什麼呢，忠叔？」

汝陽忠嘆了口氣，說道：「妳還小，不懂的。」

小女孩嘟起嘴巴：「萍兒今年五歲了，不是小孩。」

汝陽忠抬頭望天，岔開話題，「待會兒見著了常掌門，要喊叔叔，知不知道？」

「是，忠叔。」

拐過了一個山坳，迎客松就在眼前；順著大道直奔上去，「華珀樓」三字映入眼簾。汝陽忠抱著汝陽萍下了馬，伸手去敲那朱紅大門。

叩！叩！叩！

敲了許久，門才「呀」一聲拉開一道縫，一個粗眉大眼的男孩探出頭來，問道：「這位老爺子有什麼事嗎？」

「在……在下是來見常掌門的，有事相商。」汝陽忠方才騎了快馬，一口氣喘不過來，語氣便有些結巴。

那男孩一笑，將門拉了開來，「請進來吧！」領著他二人進清揚堂坐下，才說道：「二位請在此稍歇，我去請師父來。」

「師父？」

男孩搔了搔頭，笑道：「我叫洪盛，是常掌門的大弟子。我這就去找師父他老人家來。」說著掀開門帷，進入內堂。

忽聽得腳步聲響，汝陽忠趕忙起身相迎。門帷掀處，一個清秀的年輕人牽著洪盛走將進來，逕至汝陽忠身前，拱手說道：「不知閣下有何貴幹，常某有失遠迎。」

「不敢，不敢。」汝陽忠一面回禮，一面上下打量著常俊。見他眉清目秀，文質彬彬，望來玉樹臨風，那裡像個武學大宗師？尤其是他二十不到的年紀，更是出乎汝陽忠的意料之外。

常俊瞥眼見到汝陽萍，愈看愈是熟悉，不由得問道：「這位小姑娘是－－？」

汝陽萍跳下椅來，恭恭敬敬地道：「汝陽萍拜見常叔叔。」

「叔叔？」常俊有些疑惑。

「不敢欺瞞常掌門，正是為她而來。」汝陽忠說著向汝陽萍一指。接著又做了個手勢，示意要與常俊單獨談話。

常俊點點頭，推推洪盛道：「阿盛，你帶著這位小姑娘四處去玩玩……啊，去找你查師伯吧。」

「是！」洪盛巴不得一句兒，拉著汝陽萍就往外跑。汝陽萍回頭看看汝陽忠，「忠叔－－」汝陽忠微微一笑，示意她跟著去。

汝陽忠看著他二人走遠了，才說道：「早聽聞常掌門少年才俊，不可多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常俊靦腆笑道：「江湖傳言，不足為憑。」

汝陽忠突然「咚」一聲跪下地來，說道：「在下汝陽忠，有一事相求掌門，請常掌門無論如何要幫忙……」說到這兒，已是泣不成聲。

「汝陽兄快請起來，只要常某能效勞的，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常俊忙要拉他起身。

「我家主人遺命，要我將小姐送到華山交常掌門照顧……現在朝廷裡四下懸賞，要抓我家小少爺和小姐，老僕就是拚了老命，也要和這幫狗賊耗上了……嗚！嗚！可憐我家主人……光少爺死得好慘啊……」

「光少爺？難道是汝陽光兄？」常俊激動地拉住汝陽忠，又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不錯……不錯……萍兒就和光兄長得一個模樣……啊，光兄，光兄他怎麼了？」他用力搖撼著汝陽忠的身子。

「還不是賈似道那奸賊……他妒恨曹世雄、向士璧在鄂州之圍中不尊重他，竟……竟下手誣陷曹、向兩位爺……光少爺和方少爺為二人伸冤，賈賊便捉了兩位少爺，下令抄家，追查家眷……嗚嗚……方少爺已處斬，光少爺只怕……只怕也人頭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