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我從母親口中聽說她患了重病的消息。

「聽說是思念過度引起的啊，真是可憐。」母親這麼說。

聽到這樣的話，我開始陷入了自責。如果我多去看看她，多告訴她一些天璋的事，是不是她就不會這樣子了？

為了減輕自責，我鼓起勇氣，再次踏入她的居所。

只見她躺在病榻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嘴裡喃喃說著的，全是孩子的名字。

「天璋……天璋……」

我好痛苦。我給了她希望，卻又將她推入絕望。我是多麼差勁的一個人啊！

於是我衝到人界，二話不說地將天璋拉進妖界，拖到了姨母的病榻前。

「姨母……」我呼喚著重病的她。「天璋他……天璋他來看您了……」

就在天璋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之時，姨母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了。

「天璋……真的是天璋嗎？我……我可憐的孩子……」她伸出手，輕輕地抓住了天璋的手。

「孩、孩子？」天璋吃了一驚。「您……您是？」

姨母看了我一眼，吃力地說：「玉裳她沒告訴你嗎？我……我是你的母親啊！」

「母親？」天璋猛然站起身來，甩開了姨母的手。「我沒有母親！」

「天、天璋？」姨母急了，叫道：「你聽娘說，娘……」

「我不要聽！」天璋用手掩住了雙耳。「我一直是一個人活過來的！我沒有母親，也不需要母親！」

「玉裳……」姨母用絕望的眼神看著我。「為什麼……難道妳……」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玉裳！」天璋憤怒地叫著。他從來沒有這樣喊過我的名字。「原來……原來妳跟這個女人是一夥的！我……我……真是看錯妳了！」

「天璋！」我大叫著。「天璋，你聽我說！」

「妳不用再說了！」天璋丟下這句話後，就伸手打開了門。

我突然覺得，如果他就這樣走出去，我們也許不會再見面了。

「天璋！」我追了過去。

就在這時──

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爆炸，整個門被炸了開來，天璋也被爆炸帶起的氣旋彈進屋裡。

「天璋，天璋！你怎麼了？」我奔過去扶住了他。

「哇哈！哇哈哈哈！」外頭響起了一陣狂笑，接著有個黑衣男人扛著一把長槍走了進來。「這妖界果然是不堪一擊啊，砸起來還真爽快！」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我怒聲責問著他。

「唉呀，原來是隻小狐狸啊。」那男人嘿嘿笑著，「本來妳這種小狐妖是沒資格過問大爺身分的啦，不過大爺我今天心情還不錯，就大發慈悲告訴妳好了。」

「你到底要講不講？一個大男人，哪裡來那麼多廢話？」天璋叫道。

「啊喲，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人類啊。」男人從鼻中哼了一聲。「本來你這樣頂撞大爺，大爺我是不想講的，不過看在那隻小狐狸還算可愛的份上，大爺還是說給你們聽聽吧。聽好了，本大爺就是共工大人座下五龍神之一的墨龍！」

「共工？五龍神？」我對這兩個名詞一點印象也沒有，但天璋卻變了臉色。

「什麼？你們不都是神族嗎？為何要做這種事？難道天帝不管嗎？」

墨龍冷笑道：「天帝？他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能管到這些？」

「什麼意思？」

「老墨，你還在跟這些低等生物囉唆什麼？」一個身穿銀色長袍的男人，手持長戟走了進來。「共工大人不是把妖界交給我們了嗎？你動作再不快點，就要輸給人界的青龍和赤龍了。」

「去！跟你們說話果然浪費大爺我的時間！」墨龍揮舞著手中長槍，指著我和天璋。「反正共工大人馬上就要取代天帝……喔不，是成為三界之帝，所以你們就給我通通消失吧！」

「別說大話！」天璋將我推到身後，雙手結印，發出了一道勁氣，擋下了墨龍的攻擊。

墨龍顯然有些驚訝，啐了一口道：「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點本事！」

「那是你太差勁了吧！」那銀袍男子手中長戟一揮，霎時一道雷電劈下，劃開了天璋的肌膚，鮮血從傷口泉湧而出。

「嗚！」天璋腳步一個踉蹌，我連忙扶住了他。

「好吧，我承認不如你啊，銀龍。」墨龍攤了攤手。

銀龍冷笑道：「好啦，小夥子和小狐狸，永別啦。」

狂笑聲中，墨龍和銀龍將武器對準了我們，一副要將我們當場擊斃的模樣。就在此時，姨母突然從床上飛身過來，擋在我們面前，並在自己身後張起了一個結界。

我們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被無數冰柱穿透，然後聽見了她用盡氣力吐出來的咒語：「捨……捨此形神……傳……傳送……人……人界……」

在結界之中的我們，在她魂飛魄散的同時，被那爆發出來的強大力量傳送到了人界。

人界儘管也遭到了破壞，但在那些凶神惡煞的傢伙離開後，藏身於斷垣殘壁之中，也不是什麼難事。

天璋沉默了很久，才對我說：「玉裳，妳一定知道……知道我……母……母親的事吧？」也許是還不習慣，他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了「母親」這兩個字。

我用力點頭。

「那……請妳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好嗎？」

「嗯……」

於是我把從姨母那裡聽來的故事，全都告訴了他。

「原來是這樣……」天璋嘆了口氣。「結果……我到最後……都沒能喊她一聲娘……」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禁哭了起來。

「玉裳為什麼要道歉呢？」天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溫言道。

「因為……因為……我應該早點……早點告訴你的……」我的眼淚停不下來。

「這些都是命運吧……」天璋喃喃地說著：「爹和娘的相遇也是……就連我……」

「什麼？」我好像聽見了他在「我」這個字後面，還說了「和妳」兩個字。我連忙抬起頭來問他，「你說了……什麼嗎？」

天璋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沒什麼……」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我看著殘破的人界，茫然地問著天璋。

「我聽說……在不屬於三界管轄的地方，有一座『易物之殿』，那裡的主人『殿上人』能夠實現人們的願望。」天璋看著自己的雙手，嘆了口氣。「我的能力還不足以拯救這個世界……所以，我想請求殿上人給我力量……」

我也聽過殿上人的傳說，但是──我的心頭沒來由地一緊。

「但是……我聽說向殿上人許願，必須……」

「我知道，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是吧。」天璋的語氣很平淡。但這種刻意平淡的語氣，卻讓我心裡起了幾分不安。

這種不安到底是什麼，那時的我還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