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7 12:13:13水瓶貓熊

借刀殺人

厚重的鐵門在身後緩緩關上,隔絕了最後一線日光。

斗室陷入一片漆黑。

轟的一聲,四壁的火把倏地一齊點燃,耀得一室有如白晝。

忽然,一道閃電般的光芒劃過半空,落在大堂正中。定神一瞧,卻原來是個手持銀白短鞭的少年,正用他僅剩的一隻眼睛,瞪著面前的男人。

「是我爹要你來的嗎?」未被眼罩遮蓋的瞳孔,發出野獸鎖定獵物般的凌厲光芒。

--盜賊生涯原是夢。老夫已屆遲暮,雖想金盆洗手,卻不幸有一犬子,武藝勝過老夫,請公子務必為老夫作個了斷,免他為老夫之累……

男人想起老者的囑託,輕輕點了點頭。

少年的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意。「那個老頭只能取我一顆招子,所以就求你來幫忙嗎?也好,你就放馬過來,讓我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吧!」

男人拉開彈弓,射出一顆彈丸,滿想著必定中的;沒想到少年身子一閃,竟躍到梁上去了。男人將餘下的彈丸連珠發出,卻只見少年沿著牆壁遊走,動作敏捷仿若猿猴,竟讓剩餘的四彈都落了空。

男人無奈,只好拋了彈弓,拔出老者所給的劍,向少年追了過去。豈知那少年左穿右閃,行動如電,雖與男人相距不及一尺,手中短鞭都給削落數節,卻始終無法傷他分毫。

少年的嘴角浮上一絲詭異的微笑。「到此為止了。」

只聽得啪的一聲響,斷鞭打在男人的劍刃之上。男人但覺虎口劇痛,急忙撤劍,噹的一聲,長劍落在地上,劍刃斷成數節。

便在此時,那厚重的鐵門重新打了開來。

久違的日光照在斷劍之上,刺目的光芒射入男人瞳中,他只覺得雙目一陣疼痛,摀著眼跪了下來。

「公子、公子!」老者扶著男人的肩膀,急問道:「您怎麼了?」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狂笑道。

「你笑什麼?」老者怒目道。

「笑你居然找了一個膿包過來殺我……」少年睜著血紅的眼睛,說道:「你要殺的究竟是我,還是他?」

「呵呵……」老者突然笑了起來。「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吧?」

少年一凜。「什麼意思?」

「你該問的是,要死的究竟是你,還是他!」語聲未落,老者飛起一腳,只聽得颼颼風響,那斷劍的劍尖插進少年的心口。

「原來你……從來就不是打著借刀殺人的主意……」少年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那當然。」老者冷笑道:「我可是名滿天下的江洋大盜,就算要收手不幹,也不能留下任何遺憾。如果不能親手結束了你,我就無法安心退隱了,不是嗎?」

後記:這篇小說也是應會刊邀稿寫的,改編自《劍俠傳.僧俠》,原文如後:

唐建中初,士人韋氏移家汝州,中路逢一僧,因與連鑣,言論頗洽。日將夕,僧指路歧日:「此數里是貧道蘭若,郎君能重顧乎?」士人許之。因令家口先行,僧即處分從者供帳具食。行十餘里,不至。韋生問之,即指一處林煙日:「此是矣。」及至,又前進。時已昏夜,韋生疑之,素善彈,乃密於靴中取弓銜彈,懷銅九十余,方責僧日:「弟子有程期,適偶貪上人清論,勉副相邀,今已行二十里不至,何也?」僧但言:「且行。」是僧前行百餘步,韋生知其盜也,乃彈僧,正中其腦。僧初若不覺,凡五發,中之僧始捫中處徐曰:「郎君莫惡作劇。」韋駭之,知無可奈何,亦不復彈。

良久,至一莊墅。數十人列火炬出迎。僧延書生坐一廳中,笑日:「郎君勿憂。」出問左右:「夫人下處如法無?」復曰:「郎君且處慰安之,即就此也。」韋生見妻女別在一處,供帳甚盛,相顧涕泣即就僧,僧前掣韋生手曰:「貧道,盜也,本無好意。不知郎君藝若此,非貧道亦不支也,今固無他,幸不疑耳。適來貧道所中郎君彈悉在。」乃舉手溺腦後,五丸墜焉。

有頃,如筵具蒸犢,犢上劄刀子十餘,以齏餅環之。揖韋生就坐,復曰:「貧道有義弟數人,欲令謁見。」是已,朱衣巨帶者五人輩,列於階下。僧叱曰:「拜郎君!汝等向遇郎君,則成齏粉也。」食畢,僧曰:「貧道久為此業,今向遲暮,欲改前非。不幸有一子技過老僧,欲請郎君為老僧斷之。」乃呼:「飛飛出參郎君!」飛飛年才十六七,碧衣長袖,皮肉如臘。僧曰:「向後堂待郎君。」僧仍授韋一劍及五丸,且曰:「乞郎君盡藝殺之,無為老僧累也。」

引韋入一堂中;乃反鎖之,堂中四隅明燈而俟。飛飛當堂執一短鞭,韋引彈,意必中,丸已敲落,不覺躍在梁上,循壁虛躡,捷若猱玃。彈丸盡,不復中,韋乃運劍逐之。飛飛倏忽逗閃,去韋身不尺。韋斷其鞭數節,竟不能傷。僧久乃開門,問韋:「與老僧除得害乎?」韋具言之。僧悵然顧飛飛曰:「郎君證成汝為賊也,知復如何!」僧終夜與韋論劍及弧矢之事。天將曉,僧送韋路口,贈絹百匹,垂泣而別。

這個故事其實滿長的,但一方面因為邀稿有字數限制,另一方面也因為我覺得前面的情節比較無聊,所以只改編了最後兩人對戰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