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26 10:07:03水瓶貓熊

沒有署名的戰帖

陰沉沉的天空。

闇雲密佈,彷彿隨時會落雨的光景。偶爾飛過的幾隻夜梟,淒厲的啼聲更加深了夜的冷冽。

岳歡抬頭看著這無月的天空,朔風吹起衣袂飄飄,剎那間,彷彿回到自己第一次殺人的那天。那時,他是多麼期待能將師父教給自己的一切完美演出啊。師父說,殺手最要緊的是笑;師父說,殺手應該玩弄獵物……然而,當嬰兒哭聲響起的剎那,他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居然就這樣崩毀了。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註定了他無法成為一個完美殺手的命運吧。

他痛苦地想著,握緊了手中的挑戰書--那筆調有些秀氣,卻看起來歪歪斜斜的信,署名是五個血一般鮮紅的字……

腳步聲。

寒風傳送過來的腳步聲,是那樣地沉重。

彷彿是烏雲落入了凡塵,愈行愈近的那人,一身黑色斗篷,臉上也戴著黑色面罩。

你是誰?岳歡沉聲問。

我就是--你最恨的人。壓低了聲音,對方緩緩地說。

我……最恨的人?他的心一震--挑戰書的署名,正是這五個字。但是,我最恨的人,我最恨的人……究竟是誰?

容不得他細想,對方的刀已砍至面門,他只能拔劍迎敵。就在他拔劍的剎那,彷彿看見對方眼裡露出一抹微笑,但那微笑為何那麼苦澀?為什麼?他突然想起十幾年前也在一個人眼裡看過這種微笑,那是,他第一個殺的人……

只聽得噹的一聲,他從回憶裡驀然驚醒,但見適才撲到面門的刀,已然落在腳邊;而那黑色面罩,輕輕、輕輕地,飄在刀口上。

他心一驚,想收回手中的劍,卻已經來不及了。那劍,穿透了刀的主人,也穿透了他的心。

為、為什麼?他鬆開劍,抱住倒下來的她,身子激動地顫抖著。臨出門前不是還看見她在燈下一面縫衣服,一面哄孩子入睡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轟隆一聲,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映出了她蒼白的面容。他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她的臉,沒想到這竟是最後一次了。

突然下起雨來了。雨一滴一滴落在她胸口汩汩冒出的血海中,旋開了一個又一個的漣漪。

為什麼?妳、妳說話啊!他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是淚。師父說,殺手是沒有淚的,因為殺手無情。這是雨吧,他想說服自己,可是雨水為什麼是熱的呢?

其實……你嘴上不說……但是你最恨的人是我……她張著嘴,斷斷續續地說。我們的結合……對你來說是個錯誤吧……我讓你的殺手生涯……提早結束了……對不對……她用盡力氣講完這段話,只剩下呼出的氣了。

是的,一個殺手,只要動了感情,他的生命就該結束了。師父這樣對他說過。但是,他咬著唇,如果讓她就這樣死去,他作為一個男人的生命,也將提早結束了。

做一個男人比做一個殺手有趣多了。那老人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他想起那老人面對他的劍,居然還笑得出來。哈哈哈!那個傢伙自己想當殺手當不成,居然還教了一個徒弟來殺我。

被老人這麼一說,他事前練習過的一切,都失去了完美演出的機會。第一次殺人,居然被搞砸了。師父會多麼看不起自己啊!一咬牙,他將劍刺入老人的心窩,剎那間,鮮血噴濺而出。

也就在這個當兒,從老人的身側傳出了嬰兒淒厲的哭聲。老人眼中浮起一絲苦澀的微笑,欠他的,我就用這條老命還了……但我只有……

歡哥哥……她的聲音將他喚回現實。我不應該愛上你的……畢竟……你是我殺父的仇人……

她伸出顫抖的手,抹去他的淚水。不要哭……你師父不是說過嗎……殺手要笑到最後一刻……笑著看血在自己面前濺開……不管那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但我只有……她的聲音和記憶中的老人聲音重疊了。只有……最後一個請求……她喘著氣,伸手蘸著自己的血,在他手掌中畫了一片葉子,血一般火紅的,楓葉。

楓兒……就拜託你了……

這是她,也是她父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