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郭恩從懷裡掏出一包物事，向常俊擲去。但聽得風聲颼颼，常俊左手一伸，抄下了這包東西。打開一瞧，卻是大叫一聲，布包落在地上。

「常師弟？」查凱奔了過去，但見常俊手中握著一雙繡花鞋，上頭繡著雪地冰梅，栩栩如生。握著繡花鞋的雙手顫抖著，淚水，頃刻間從常俊的眼中奔流而出。

洪盛、汝陽萍從未見過師父如此失態，查凱卻是心中一動，怒視郭恩：「你們……你們把梅姬師姐怎麼樣了？」原來這雙鞋的主人正是梅姬。

－－梅姬師姐！

這個名字在洪盛、汝陽萍腦中一個衝擊，正是他們早上才在談論的人！

郭恩並不答話，彷彿在欣賞著常俊的失魂落魄，嘴角牽著一絲報復的快意。查凱心中大為憤怒，怒罵道：「你這個下流的傢伙！」

「什麼下流？」郭恩道：「當年常師弟以『華山絕劍』勝我，也不見得是什麼光彩之事！當年時師哥下落不明，公子白那小子大概是墜崖而死了；哼，即使他還活著，也輪不到他當掌門！你們想想，他哪裡能勝過我呢？」眉宇之間又流露出他慣有的自傲神情，彷彿回到十四年前，他在華山上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繼續說道：「當日在紫霞廳上，眾師弟擁我當掌門，那是必然之事。常師弟，你也知道，掌門之位非我莫屬，是不是？」

他這話等於白問，因為常俊已經在適才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只是捧著繡花鞋怔怔流淚。但即使是最敵視郭恩的查凱，卻也沒有回話。

「天知道，你與查師弟不願擁我，便拉出梅姬師妹來，不想梅姬師妹竟將你擁了出來。我只道必能勝你，是以將計就計，看你能撐到幾時；不料師父傳我『華山絕劍』之時，留了一手，竟讓你以心訣勝過了我，還賠上了這四根指頭。」說著把只剩一隻大拇指的右手一舉，臉上表情木然，還帶著一絲冷笑。

郭恩說著嘆了口氣，遙視著遠方天際，緩緩說道：「我以為我從此就是個廢人了，還好遇上了禹叔叔，為我引見賈師相。賈師相收我為義子，視如己出。原本我可以過著官家少爺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只是我想報答師相，便為他來了這一趟。」

查凱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必是替賈賊除了幾個心腹大患，那廝才會收你為子，視如己出吧？」語中多所不屑。

郭恩微微一笑，道：「那又如何？反正我是大宋人，又是師相義子，為師相辦事，於忠於孝，皆乃我之職責。」

查凱突然想起一事，問道：「當日抄方天朔、汝陽光之家，你也有一份嗎？」
郭恩哈哈大笑，道：「正是。我還可以告訴你，方天朔、汝陽光之死，也是我的主意。」

汝陽萍猛聽得此言，全身一顫，向郭恩看去，果見此人是十三年前，到家裡來帶父親的差役之首！不覺血脈賁張，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郭恩續道：「師相恨透了向士璧、曹世雄，說此二人看不起他，待得將此二人逮捕下獄，方天朔和汝陽光就上奏章，說要為他二人辯解脫罪。我還記得，萍雪劍重歸華山的那年，這兩人便和常師弟你是拜把兄弟，所以略施了讓師相見到方天朔美貌婢女的小計，藉師相戀慕那婢女之心，更堅定將那二人下獄的決心，以成全我除去他們的心願。」

查凱只聽得憤怒非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你……你……你……」指著郭恩，要罵卻罵不出來。汝陽萍在父亡十三年後，陡然聽到這番緣由，眼睛直瞪著郭恩，只氣得全身發抖。

郭恩也不搭理他，又說了下去：「千不該，萬不該，你收留了汝陽萍這個叛賊的女兒，這才讓我今日可以打著『討逆』的旗號上來，哈哈，哈哈！」
見常俊已然萎頓在地，查凱怒道：「郭恩，你別再繞圈子了，快說梅姬師姐到底怎麼了？」

「唉，」郭恩長嘆一聲，「我曾遇過師妹，後來只在崖邊找到這雙鞋，也不見了她在哪裡……」只聽得常俊喃喃道：「梅姬師姐，梅姬師姐……」眼神渙散，竟如白痴一般。

「第三件，」郭恩兩手一拍，山道上頓時布滿弓箭手－－都是預先藏在草叢中的－－箭頭紛紛指向華珀樓。郭恩笑道：「我也斷了做掌門的念頭了，只需這裡眾弓箭手射出火箭，燒了華珀樓，滅了華山派，讓你再無面目見地下華山的列祖列宗，哈哈哈！」

「哈哈！郭師哥夠慈善吧，你斬他四根手指，他只回報你三大憾事！」田義說著，和王震也一起哈哈大笑，只笑得常俊天旋地轉，再無抵抗之志，抽出腰中配劍，便往自己頸上抹去。

猛聽得鏗的一聲，常俊劍尖盪了開來，擊在一顆大石之上，濺出星星火花。郭恩左足在劍上一頓，劍刃斷成數截，他一個翻身，又立在轎頂上。

常俊頹然道：「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死……」

郭恩冷笑一聲，說道：「我說過，我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死了，未免太便宜了你。」

常俊苦笑道：「那我自斷一掌，你總該滿意了吧？」說著抽出匕首，往自己右掌砍下，郭恩忙丟出顆小石子，將匕首鋒打偏，只輕輕劃過手腕，鮮血隨即滲了出來。

查凱忙搶上去幫常俊包紮，道：「常師弟，你這是何苦呢？」

常俊將繡花鞋揣入懷中，眼中只是流淚，「如今師姐已死，我亦無法守護華山，唯有一死以殉我派……」

忽聽得啪的一聲，常俊臉上頓時出現一個通紅的掌印，查亞怒道：「誰讓你這麼沒志氣的？你莫對不起你師父和你師姐了！」

郭恩冷冷說道：「查前輩，您別費心了，常師弟就是這麼一個人……」

常俊經此一激，猛然站起身來，說道：「郭恩，你別瞧不起人！」

「是嗎？」郭恩似笑非笑地看著常俊。

「不錯，我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

「呵，我也沒什麼『奸計』可言，只須你交出了汝陽萍，我便可以放了洪盛，也不放火燒山。怎麼樣？你交人，我下山，從此相安無事？」

查凱怒道：「呸！辦不到！就是賠上老子一條命，也不能讓你帶走萍兒！」語氣十分強硬。

常俊看看查凱，又看看洪盛，二人神色，都是十分堅定：寧死不屈，不能交出了汝陽萍；他再看看那群弓箭手，輕輕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只好對不起祖宗了。」朗聲道：「華山派寧死不屈！郭恩，你想怎樣便怎樣吧！」

「好，好一群硬漢！我便先砍了你這個娃娃！」田義說著，長劍向洪盛頸中抹去！洪盛雙眼一閉，咬著牙，心道：「師妹，為了妳，我就是死了，也是在所不惜。」只覺得劍刃上寒氣森森，逼己而來，離死亡的腳步愈來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