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時候，餐桌上的小汽車換成故事書。笑笑累積的文字已經可以看懂一些。

他坐在餐桌前翻著書頁，看著東方的青蛙從井裡跳出來，跳到西方的城堡裡。躲過守衛，遇見公主，撐起身體油嘴滑舌一番，終於騙來真心的一吻，突然發出一陣光芒之後，青蛙變成王子。然後他滿意地咬下一口肉包。

在這麼多故事裡，他最喜歡灰姑娘。

有段時間裡他整天幻想著自己拿著掃帚、化身巫婆，變出南瓜馬車。

應該說是，巫公。他自稱。晚上他偷偷拿著媽媽的鬧鐘躲在棉被裡，盯著短針和長針在鐘面最上方重合。他用力摀著嘴，怕竊笑的聲音太大被媽媽發現，還好媽媽的鼾聲沒有停止。隔天他在餐桌上一直看著媽媽，果然有比較瘦一點。只是他年紀還小，效果還不是太明顯。

巫公到處幫助別人、行俠仗義，幫傑克打巨人(立燈)，幫小豬打野狼(抱枕)，還幫農夫種菜(衛生紙)。

他終於等到生日，用願望要了一隻他專用的掃帚。媽媽說，這是從魔法專賣店好不容易買到的。他很珍惜，連上面的標籤都捨不得撕下來。

隨著接觸的書越多，他也開發出越來越多角色。

帶著斧頭到各個星球砍樹的有剛(眼神銳利)，還有專門打老虎和豬的三松(全身肌肉)。他的朋友越來越多，豐富了他的生活，他忙著招呼，忙到沒時間出門。

偶爾，他可以看到文字變成畫面，就像圖畫書裡的插畫一樣。

剛開始有點模糊，接著從黑白變成彩色，然後越來越清楚。

景色也從平面慢慢變成立體。

後來只要他想著某個故事，眼前就會出現畫面。

媽媽只覺得他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吃飯時間越來越久，這也讓媽媽的眉頭也越來越靠近。

七歲過了生日，笑笑上了小學。不意外的坐在第一排，從注音符號學起。隔壁坐了一個恰北北的女生，和他一樣矮。老師說，她是班長。他試著和恰北北打好關係，不過就像原本就存在桌子上的那條分隔線，一開始的距離就很清楚。

「我爸是太空人，在火星工作。」

「我不管他在哪裡，你如果超線，我就叫他來把你帶走。」

笑笑覺得無聊，覺得發單音很退步，只有嬰兒才會這樣咿咿呀呀。他看不到畫面，只有綠色的黑板，和白色的粉筆字。彩色的部分都在窗外。

老師拿著教鞭在黑板上敲了兩下，拉回他的視線。終於，隨著符號兩兩組合，同學大聲的喊著爸爸。他看到了爸爸。

他其實沒看過爸爸。媽媽說他在海的那一邊工作，要坐飛機才能到。

他記得有一次媽媽帶他去海邊玩，他用沙蓋了城堡，帶著小水桶不斷的跑到海邊去裝水，把沙子弄濕，一點一點的往上蓋。海浪一波一波的向他湧來，好像透明的生物，張牙舞爪的要爬上岸，突然又被某個巨人拉回去。他把水桶往外一擺，海水就自己跑進來。他帶著部分的透明生物回到沙灘上，看著它們被沙吞噬。沙子有了能量，長起了高高的屋頂，長長的護城河，小士兵站在周圍守衛。笑笑想起他忘了帶他的掃帚，不然就可以把這些變成真的。

媽媽說海很危險，不能太靠近，很多小孩都掉進海裡回不來。海果然是活的，靠吃小孩維生。陽光很刺眼，照在海上反射出點點的光芒，像隨意撒落的鑽石。海上有一些船，緩慢的移動，打撈著這些鑽石。笑笑覺得很美，一點也不危險。

他試著伸長脖子，想看到海的對面。可能是他真的太小，墊了腳尖還是只能看到海平面。

遠遠的天上有一架飛機緩慢的移動，穿進了一朵肥大的白雲裡。一點聲音也沒有，好像默劇一般。笑笑一直看著，直到飛機在海和天交界處消失看不見。他站了好久，懊惱沒看清楚飛機是飛進了海裡還是天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