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華惟君
對一個曾經拒絕自己的男人最大的報復,不是變得多美麗多成功,而是讓他動情,讓他否定當年的自己,她要他愛得無法自拔。
愛得悔不當初。
那年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用再明示也不過的暗示,讓全部的人知道她暗戀他,而他是那樣不屑一顧。
她當時受到的難堪,經過了十年,將她釀成最誘人的一罈酒。
如此溫順其實濃烈。
他喜歡清純可人的女孩,她就把自己塑造成嬌豔美人。
他喜歡乖巧溫順的女孩,她偏要刁鑽蠻橫。
她要徹底顛覆他的世界,再把他傷得體無完膚。
她要滲透他全身,比血還濃,再狠狠抽離。
楊逐華告訴自己,她之所以重拾舊習慣,眼神追逐著他的身影,之所以處心積慮地站上與他平等的位置,是為了報復。
再無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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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她,絕對是他心頭最美也最痛的一根刺。
深深扎痛他。
十年了,足夠忘記一個普通朋友,更足夠談幾場戀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她動心。
尤其是自己年輕狂妄時狠心拒絕的女人。
「嗯。」左手遞出一杯熱可可給她。
「嗯。」她輕聲回應,柔軟的唇朝杯裡吹了吹,才不過喝了一口就轉頭看他。
「怎麼不是cappuccino?」她不自覺地噘起唇,看起來不是可愛,反而韻味流轉。
「如果妳想自討苦吃的話。」他沒再說什麼就坐回自己的位置。
逐華微怔。
他記得。
儘管這幾年她再怎樣努力改善自己的病弱體質,卻沒有辦法根治一喝了咖啡就心悸的毛病。
她每天一杯cappuccino,同事們以為她愛喝,只要外出就會順手帶一杯回來給她。
但他們不懂,她之所以喝,是為了告誡也懲罰曾經愛上他的自己。
而那個拒絕她的男人,竟然記得她根本連一口咖啡也喝不得。
他記得。
「我一向喜歡自討苦吃啊。」她聲音壓低,眼神微澀。
就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還是十年前的她,那個還被愛戀浸蝕的女人。
然而她卻馬上掉頭,掛上笑容轉向同事:
「欸,小方,上次要合購的蛋糕什麼時候給妳錢啊?」
而他看著,就只是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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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華,幫我拿給王惟君,剛剛叫他都沒回我。」同事丟了幾封信件給她。
「喔。」她定神看著收件人的名字。
王惟君,這三個大字刻在心頭深得不能再深了。
「喂,王先生,你的信。」她走向座位旁剛掛下電話的男人,將信件放在他桌上。王先生、王專員、王惟惟…她會用各種千奇百怪的名稱叫他,或者說是調侃他。
但她從來不叫他名字,應該說,從來不提他的「君」字。
儘管同事幫他取的綽號很多,但只要有個君字,她就不曾那麼稱呼他。
「筱雲,為什麼?」他不禁脫口而出。
逐華回頭看他。
筱雲,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個不堪回首的名字。
早用慣逐華這個名字,他卻和學生時代一樣,依然喚著她的舊名。
但是她很習慣,不如說,求之不得。
「沒為什麼。」
本來想嗆他問得莫名其妙的話鋒一轉,她僅僅四個字就結束對話。
不希望他喚她逐華,也沒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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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華拜託!就求妳這麼一次!」雙手合十苦苦哀求。
「真是的,早知道妳別有居心,快去吧!」逐華嘆了氣伸手推了一把。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一定請妳吃飯!謝啦!」女同事開心地揮手奔向另一輛機車。
難得參加同事聚餐,沒想到讓她順道當了紅娘,逐華露出無奈的笑容,轉過頭只看到他一人還在原地。
她收起表情,默然。
「喏,我載妳回去。」他遞上安全帽。
她卻只是看著,沒接過。
「我可以自己搭車。」
「現在晚了。」
「晚了不代表沒車啊。」
「不是車的問題,是人的問題。」他賞了白眼,語氣開始不耐。
「我可以請我朋友來載我。」她拿出手機。
「我明明就在這裡幹嘛還要找朋友來。」他按住她手機螢幕。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找妳朋友就不麻煩?」
「他是老朋友,不一樣。」
「…既然我們順路就沒什麼一樣不一樣。」他語氣有點衝。
「哪裡順?」她硬是頂嘴。
「過個橋就叫順!」他直接把安全帽塞進她懷裡。
她站在一旁看他發動機車,沒有動。
故意讓他等了幾分鐘,他的背影仍僵在原處,她才緩緩跨上後座,雙手緊抓著包包。
她閉起眼睛,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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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這根本只是在報復自己。
而他沒有動搖半分。
所以楊逐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公司將她調到美國分公司的提案。
雙親過世,沒有手足,親戚疏遠,她就隻身一人,無須考慮什麼。
刻意挑了同事們都要開會的日子,比預定日期還早了一個月出發。
然而他卻出現在機場。
「這麼快就要走?」調職決定以後,他就很少有機會跟她說到話。
「怎麼有空來。」意興闌珊的語調顯得她並不想知道答案。
「總經理說至少要有一個人代表來送妳。」他僵硬地把全體同事合送的禮物拿出。
她點了頭,和他各執禮物的一邊。
就算自己再怎麼勾人,也無法動搖他半分啊。
她使力抽過。
就算自己開口留住她,也無法動搖她半分吧。
他鬆開手。
「惟……」她頓住。
而他像是期待著什麼,瞪視著她。
她嚥了口水。
「…喂,你早點回公司去吧。」
「……送妳走我就回去。」他失落的低下頭,壓低了嗓子。
「那我馬上走。」
她的語氣尖銳,其實是在拼命掩飾自己的狼狽。
她不想讓他發覺,她是痛苦地逃開的。
所以她冷漠背影,壓抑自己將腳步放得不疾不徐。
那從容的背影成功地刺痛他,心中的刺愈陷愈深,幾乎要看不見痕跡。
一種驚慌的情緒緊攫住他,十年前,她也是這樣感覺嗎?
或者,比他更痛?
那天以後她與他斷得乾乾淨淨,就連偶然碰面也壓低眼神假裝沒看見,寧可繞遠路去上課,也不要有任何一次經過他宿舍的可能。
再也不在他部落格中留言,再也沒有一封關心的簡訊,就連MSN名單裡,也永遠顯示離線,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但他卻做不到,儘管知道自己曾經傷過她,卻又忍不住去撩撥她。
他管不了她的心是否仍駐足在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只知道,他想留住眼前這個女人。
腦中一片空白的他,情急之下只脫口問出:
「為什麼…為什麼改了名字?」相隔十年重逢時他就想問。
她停住腳步,行李箱隨著她的轉身滑了半圈軌跡。
那向來活靈靈的大眼盈滿水光,像是等了這句話,很久、很久。
她勾起嘴角,其中幾個字講得又困難又堅定:
「因為…因為……
願逐月華…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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