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為了緬懷我愛的那個男人，
只要感覺到菸味，就會哭。』

筆記本的第一頁，只有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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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要去看一個人。
抱持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思念，原來這麼長。
那個人，喜歡抽菸。
其實，她很排斥菸味的，因為那會讓她想起長期酗酒、抽菸，會對她施加暴力的爸爸。
但他不一樣。
或許Davidoff的菸草味就是和廉價香菸不同吧。
菸氣纏綿在他的髮絲、唇間、耳際、頸邊、襯衫上，藉由相觸，滲透成她的習慣。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為了等他說一句類似承諾的話，她等得疲憊，等得絕望，但是甘願。
在他身邊，她清楚的知道，他絕對不說的那句話，就是對她最大的承諾。
不說，不是因為做不到。
是因為比起說，用一輩子去實現，更可貴。


可是，為什麼命運總要這樣捉弄人？
那日，他們本來是要去約會的，不是嗎？
那為什麼她準備出門的時候，喝醉的爸爸會突然抓住她，怒罵她是”不知檢點的女人”就像她跑掉的媽媽一樣……
又為什麼爸爸的暴力一下又一下的鞭笞她的畫面，會落入他的眼中？
當他抓起一把刀直直刺進爸爸的胸膛時，她感覺不到解脫，只有暈眩。
自小母親就不在身邊，又飽受父親暴力的她，在遇到他以後，以為人生這樣便足夠了。
這樣就足夠了啊。
她很滿足於現狀了啊。
可是……

喀！

手銬闔上的剎那，她便陷進了漫長的、漫長的等待。
為什麼？
為什麼他明明是把她從苦難人生中救出來的人，卻要為此受牢獄之災？
……………


現在，她坐在冰冷的鐵椅上，等待會面。
這三年如一日，彷彿她只是來履行昨日的約會。
不知道，他變得怎麼樣了呢……
鐵門與鑰匙的撞擊聲傳來，然後砰的一聲打開了。
她從思緒中抬頭，柔軟的像是湖邊的蘆葦，終於抬起頭來看見它的情人。
而他也在剎那間愣住了，肯定又不敢確定，是她。
然後他邁出沉穩的腳步，走到她面前坐下。

啊，即使這樣，也看不清楚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著玻璃的關係，他看起來有些蒼老。
眉間，比以前更緊了些。
薄唇，還是緊緊地抿著。
依舊是這樣緊繃的一個人，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他們對望了好久，彷彿整個蕭瑟的秋天，那樣漫長。

她拿起話筒放到耳邊，視線沒有移開過。
他則是垂下視線，也拿起話筒。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那種憐憫的眼神會讓我以為，我做錯了。」睽違三年，他的第一句話，語氣和往昔一模一樣，總佯裝冷漠，卻又隱約的溫柔。
她睜大眼，怪自己不應該，立刻低下頭，換一個笑顏給他。
他才滿意的露出微笑，以及，欣慰的眼神。

還好，她過的不錯。
只是，不能一直被他綁住。

「只剩三年了。」她以樂觀的態度鼓勵他。
「……不要再來了，找個正當的人嫁了吧。」
拒絕她，是為她好。
他終於懂了，這種心態。
「為什麼？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要把我推開？」她焦急的詢問。
他們受的折磨還不夠嗎？分離的還不夠久嗎？
「妳有妳的人生，跟我這種殺人犯是不一樣的。」
「……我拒絕，除非你回來把菸帶走，不然我不會重新開始人生。」她開出條件想讓他為難。

提出這個條件是因為，香菸，等於他的象徵。
這些年，她依靠他留在床頭的那盒香菸，撐過沒有他的日子。
只要它留在那裡，就彷彿他的味道擁抱著她，想忘也忘不掉。

「……」他沉默，開始思考監獄裡哪裡最容易脫逃。
「不過，如果你逃獄的話，我就等你一輩子。」知曉他的心思，她開口警告。
他嘆了口氣，露出一如以往拿她沒輒的無奈表情。
現在這樣，就好像沒有這空白的三年，多麼幸福。
等他出獄後，大概就是這樣子過了吧。
探監時間結束，最後一眼，沒有不捨，而是以承諾般的堅定，告別。

後來，她也真的聽話不再去看他。
但是每過一個季節，她都會寄一封三個字的信給他。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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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曾告訴我，關於父親的事。
我從筆記本上得知，他們深深的、深深的羈絆。
但是母親沒有提到後來的事。
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沒有在她身邊。
或許他在監獄裡得罪了人，意外被打死了。
或許他出獄後，偷偷把菸帶走，就不再回來。
也或許他為了讓母親死心，娶了別的女人早有家庭。

其實我懂得。
這種不願自己所愛的人沾染到自己的罪惡的心情。
很奇怪地，我竟然能理解我未曾謀面的父親。
也許血緣一併把他對母親的愛遺傳給我了吧。


家中的玻璃櫃裡，擺著一盒Davidoff。
不知道是父親留下的，還是母親擺放的。
每當看著它酒紅色的盒面，我就會想起父親那樣內斂的愛情。
也於是明白，母親終其一生的菸癮。
等他回來點菸的，菸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