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心愛的女人，而且，此生唯一深愛的女人，被殺死了。
我本來想要報仇。
憑著我的情報，我是可以報仇的。
但是我沒有。

很怪嗎？
為什麼不呢？

或許，你會想這樣問？

因為，錄音帶裡的那個聲音說。

『不要，為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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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他又閉上。
意識，還沒有很清楚。
那小妮子不知道在玩什麼把戲，竟然在給他的咖啡裡加了安眠藥。
但他還是喝下去了。
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呢。
那麼，要睜開眼睛囉………



鮮紅色的。

是的，強烈的視覺刺激之下，他的神經反應告訴他，這是鮮紅色的。

而且是一大片。

濃烈的味道衝擊著他的嗅覺，像鐵銹味……

更正確說，這應該是……

血？

是血嗎？



是，當然是。

他應該早就知道了。

只是事實讓他變得遲鈍，而且不願接受神經反應出來的結果。


一隻手，摀著傷口。
另外一隻手，伸向他的後背，緊抱著。
美麗的容顏，笑著輕靠在他胸懷前。

這是，她臨死的姿勢。
似乎很愜意、滿足。


他的手指不自然的顫動，像是不受控制，抽動著。
慢慢滑上她的臉。
把她拉向自己，緊緊的抱住。

「我……還沒有跟妳說……好多事情喔……」

「例如……例如…其實我都要，摸著妳的頭髮，才能睡著……」

「例如……我這幾個月…工作很忙，冷落了妳……對不起…可是，把這些工作提早趕完……我就有一個月的假，可以陪妳出國渡假了喔……妳不是…老是向我抱怨嗎…？」


「例如…我在海邊買了一棟房子，裝潢三個多月了，妳還沒看過呢…」

「啊…例如……上次我們吵架，妳丟進水池的戒指，其實我有找回來喔……我沒有生妳的氣，沒有馬上告訴妳是因為，我想知道，妳到底在不在意這個戒指…？」

「後來看妳每經過那個水池，就瞪大眼睛猛瞧，我就知道妳嘴巴不說，心裡還是很想找回來，是我不好，我壞，沒有馬上把戒指還給妳……」

「例……如…我請了一個長假要陪妳……阿……這剛剛說過了是…吧？嗯…我們可以去妳喜歡的希臘，像妳說的那樣…手牽著手在希臘街道上散步，看著地中海風格的藍白屋子，想像我們漂浮在藍天白雲之上……還要住在看得到愛琴海的房間，擁抱著彼此……看到晚上，再聽聽海聲……」

「還有啊…我已經計畫好了，在希臘的時候，我要向妳求婚…還拜託我朋友先幫我去拿訂做的婚戒…妳一定戴得下啦！我已經趁妳睡著的時候，偷偷量過好幾次了……」

「對了，戒指上還刻了字喔！想知道……想知道的話，就要乖乖和我去希臘…」

「可是…妳好像……等不及了？」

「好吧……那…那……我還是告訴妳好了……我用了妳看不懂的希臘文，刻了『我要走在妳前面，成為妳的天使』這句話…沒想到妳這麼調皮，先走一步了…怎麼，連這個都要跟我搶呢？」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掛心。妳上次沒有把話說完，只說了『我愛…』 然後呢？為什麼…沒有說完呢？……為什麼，停下來了？」

「妳不覺得，好像還有一句話……沒有告訴我嗎…？」


他猛然想起來，她在床頭，擺了一台錄音機。
轉頭一看……

不見了？

那是拿去哪…裡……

他看到了，在她背後，所以他伸長了手，按下倒帶，再播放。

〝呃……咳咳……呼…〞
虛弱的喘息聲，應該是因為受傷了，還勉強自己越過他拿錄音機的關係。

〝我……先說喔，你不要氣我在咖啡裡下安眠藥，這是為了你的安全。〞
她很努力平穩氣息，所以講起話來還算通順。

〝而且…在我死前，看你睡的，那麼好，我就覺得，很安心。〞
換氣的頻率，似乎很高？

〝抱著你死…感覺還，挺浪漫的嘛…〞
吐出的氣，聽起來，變多了。

〝你，給我聽好了。〞
還是一樣，蠻橫的語氣。

〝不要，為我報仇。〞
他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作自受，沒有復仇的必要。

然後沉默一段時間，差點讓他覺得，她只留話到這邊。
但是隱約中，還有一絲喘息，所以他繼續聽下去。

〝那個……〞
她需要呼吸的時間變長。

〝好像…應該，要跟你說，一句話。〞
她有點猶豫，然後又沉默。

……

〝我……我…我愛……〞
他全神貫注的聽著。
她是要說，那句話嗎？

〝……我…還是，不要說好了。〞
接著她吐了一大口氣。
而他心裡卻被堵塞了。

〝要是……要是說了，你會…記得……一輩子的。呼……呼…〞
呼吸的頻率很急促，聲音愈來愈不穩定，幾乎只剩下氣音。

〝你真是……〞
壞死了。

他知道她想這樣說。
但是轉動的錄音帶，並沒有帶出聲音。
房內，再度恢復先前他醒來的靜悄。


聽錄音帶，就好像看著她，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死去。
然後不停地，在腦中重複播放。
不斷溫習著，她的死亡。
不斷提醒著，他擁抱的，沒有溫度。





他沐血，擁他的天使。
那就是，他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