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木陷落了

被砍伐過後的大樹根部

被剜去了好幾塊

倒臥而黑皺的樹幹，也不知道遇害了多少年?新近再被剜去了一片肉；芳香的切面，木肌細緻，花紋美麗，沒有血跡卻看得到下手時狠與準的恣意。

一棵棵大到得十幾個人牽手相連的大刑後紅檜根部，依然矗立，倒是見晴線運材軌道，架在溪澗上的枕木有的已陷落。

今年夏天似乎流行講"灣生"的故事，而1930年出生的竹中信子女士就是標準的世居三代的宜蘭蘇澳小學校畢業的日本人。

她說:開拓史即侵略史，台灣的山地正是如此。原住民拼命守護自己的生存領域，所以台灣山脈沒有像中國大陸一樣變成光禿禿的山頭，樹齡達數千年的樹木也被保存下來。明治37年(1904)前後和明治43年佐久間左馬太台灣總督府開始所謂的"五年理蕃計畫"進攻山地的最大理由，與其說是免於被原住民抵禦侵入者而被獵首的危險，不如說是日本人是為了台灣特產樟腦和豐厚的檜木等山林資源。

莫言先生在"檀香刑"這本小說的後記說:1900年，德國在山東建築膠濟鐵路，引發了祖父輩的疑懼和抗爭，是他這本小說寫作的源頭。

不知道，日本昭和年間，泰雅族長輩看到這條運材鐵軌和源源不斷被砍伐的大木是怎樣的不堪?

午後的雲霧，將群山和蘭陽溪隱匿，鮮綠了殘根和枕木上密織的苔蘚和小草。

楊秋霖先生說:太平山林區為早期台灣三大林場之一，全年降雨量近4000公釐，相對濕度在94%以上，屬於重濕型氣候，終年雲霧裊繞，具有盛行雲霧帶雲海彩霧，年均溫為11~12度，夏季是21~22度左右；和緊鄰的棲蘭山區，堪稱是全台唯一具有雨林特性的地區。

溪水澎湃著礫石和殘存的軌道支架，高空中的老鷹呼喚聲和遠方的瀑布抨擊聲遠遠傳來，被濃霧遮住了看不見；沒有泰雅族獵人與獵犬的聲息，步道上也很潔淨，不曾發現登山時偶見的野獸的糞便。

泰雅族的瓦歷斯.尤幹先生，漢名吳俊傑，1988年說過:在他們的部落曾經擁有許多森林，兒時的記憶往往輕易地被森林的形象所佔領，而且他也深信每一個原住民的子民都有一座森林的童年，假使要消滅原住民的文化源流，只要不給他一座森林，相信就能夠達成目的。......。老一輩的族人會將少年帶進森林的中心地帶，磨練森林求生的本能，諦聽各種野獸的鳴聲，辨識不同獸類的糞便；至於捕獸的技巧則傾囊相授。曾幾何時，他們的森林被貼上了"國家森林"，"山地保留地"，"林班地"的標籤而受到禁令，沒有人問一聲森林的主人，只有宣稱是服務於大眾人民的律法決定了一切。

到府收書的空檔，因著書友艾莉絲小姐的雅意，載我們走台七線，經過棲蘭越過蘭陽溪而到太平山見晴懷古步道。

聽過書友喬依和mj說過，這是非常美麗的國民級步道，果然是。

今天只開放900尺，剩下的1公里多的路段發生坍方而封閉，好可惜。

步道內，完全沒看到泰雅族朋友，倒是有30多位西部城市來的遊客和攝影家。

是不是，不只原住民，所有人童年的心中也都有過一座嚮往的森林?

艾莉絲小姐說，她童年的故鄉，曾經有一個磚窯場，幾十位年輕原住民就住在簡易木板臨時工寮做辛苦的燒窯工作。

台灣有許多美麗大山大溪，幾乎都被外族佔領了。

而我卻很容易在西部看到他們，尤其是台北，基隆，桃園，新北市的舊礦山聚落。

1953年出生的林文義先生，1990年說:有一次他們到棲蘭旅行，因為坍方而焦慮地聚集在牛鬥派出所，兩位員警是原住民熱情地招呼他們，端水果倒茶水，建議他們當晚還是住宜蘭，山路壞崩了，沒那麼快修好。他走了出去，看不到年輕人，就像路過的幾個原住民鄉村一樣，不是老邁婦人就是瞪著大眼睛的孩子，山地一切都孤獨極了。回憶起了，金瓜石礦區遇見一對小姊弟，有一雙山地原住民特有的，異常烏黑，明亮的眼眸，坐在簡陋的屋前玩一隻已經掉失大半身毛的玩具熊，弟弟摔了一跤大聲哭嚎起來，他剛好路過，把他扶起來，並且用衛生紙幫他擦掉一臉的淚水和鼻涕。爸爸媽媽呢?爸爸到礦坑去挖煤，媽媽呢?我再問了一次。媽媽......在台北上班。小姐姐囁嚅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好像要哭了起來。

山中的原住民村落是否與1990年不同了呢?

律法是否友善了?

那一代辛勞留守或外出打拚，下一代是否普遍擁有過自己的童年森林?

小孩是否如瓦歷斯.尤幹先生的"關於泰雅(Atayal)"一詩中，1出生祝禱詞的第二段:

出來了，嬰兒出來了，

一對鷹隼的眼睛閃閃發光，

四肢如強健的雲豹，

熊的心臟，瀑布的哭聲

嫩草的髮，高山的軀體

完美的嬰兒，

自母體的靈魂底層，

成為一個人(Atayal)。

改天要專程來請教台灣土地的原始主人之一的泰雅族朋友。

這裡太美了，逗留的一小時中，白色的雲霧洶湧席捲，那剩下的1公里多該去走看看。(2015年9月4日立立二手書店到府收購二手書日記)

 日本女人在台灣日治生活史明治篇 1865-1911  時報出版  竹中信子著，蔡龍保翻譯，2009年三版

願嫁山地郎，吳錦發編，台灣原住民文學2，晨星出版，民國78年版，孤獨的山地，林文義先生

永遠的部落 泰雅族 柳翱著 森林 泰雅筆記民國82年3版晨星

檀香刑  莫言 麥田2011年3版

台灣的國家森林遊樂區 楊秋霖攝影，著 吳淑惠插畫  遠足文化  民國93年版

台灣詩閱讀-探觸五十位台灣詩人的心 2000年第一版第一刷  關於泰雅(Atayal) 瓦歷斯。諾幹  玉山社  李敏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