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份臺陽礦業公司瑞芳辦事處與山西閻錫山先生
2013/01/05 06:46筆記
七番坑
。。。。
跑書的時間都是配合愛書人,而不是,一個區域集中在某一天收。幾乎是當天或者次日就到。可以說,整天都在外頭跑。
一年中,難得有沒書可收的日子。
沒跑書的日子或空檔就站櫃台。
來樂伯二手書店的愛書人;境外的大陸,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澳門,菲律賓,印尼,美國,韓國….與日本等華人或外國人占了百分之六十的營業額。
今天有寒流來襲。
剛剛,一位愛書人,專程來找閻錫山先生和與山西省以及近代史有關的書。
很特殊的是,大部分的大陸買書人;若是結伴而來,就會討論哪本書進得了大陸海關嗎?會不會被沒收?該如何蒙混過關呢?
若是單獨而來,就會問我或者我太太。
這位愛書人沒有問,引得我好奇。
他說:
{兩年前利用學術交流的洽公機會,到台灣時就因著同鄉的介紹就來過了九份貴書店。}
{閻錫山是我們家鄉的先賢。}
{蔣介石若是聽得下閻錫山的國策建議,就不會在聲望崇榮的抗戰勝利後那麼快丟了江山。}
{我們家成份是貧農。太行山腳下。我是1977年生。}
{祖父1984年過世。1895年生。那一年恰好是台灣割讓給日本。}
{祖父的記憶力很好。祖父很懷念滿清時代,曾祖父與祖父,認為這一輩子經歷好多政權;排名第一的是滿清;只要交一兩種稅,就沒事。
第二是,閻錫山。
第三是國民黨。
第四是路過或占領的軍閥。戰勝的軍閥比較好,殘酷暴虐還算有點璋法,若是戰敗的軍閥,就更無軍紀了,燒殺搶掠侵害女性無所不至。
第五是共產黨。}
{您問我,那日本人和它的偽軍呢?祖父沒提過日本政府。您說,國民黨某位軍統局高官說:當這位高官戰爭期間視察太行山曾經耳聞【寧使日本鬼子管,也不要某某軍來】的國民黨軍軍紀敗壞,這我就不知道了。}
{康熙,雍正以後,就應當不該餓死人。因為玉米,土豆(番薯)這些易生作物引進了,若還是會餓死人,那就是人禍而不是天災。}
{河南,河北,歷史上常有逃荒到山西的記載。}
{祖父與曾祖父那兩代雖然是貧農,但還是有能力供給。}
{即便是1942年那一場河南省大災難,只要逃到我家祖宅牆根下的,都沒有餓死的。}
{我們那個村落,全部都是一個姓,一出家門看到的都是親戚。}
{幾百年的老房宅。就在夾牆裡,有一個儲糧倉。這個儲糧倉。只有身為嫡長子的祖父知道。但是1942年,那一場災難,祖父都還不需要開倉,就可以煮粥讓很多逃荒者不至餓死。}
{1961年前,幾個運動過後又來個大躍進,所有鐵的大門窗條鍋碗瓢盆都被宣傳為不拿人民一針一線的共產黨強徵去煉鋼。}
{大量的逃荒者,因為戶口問題得不到政府照顧,紛紛餓死在山西。甚至,山西也有餓死人。祖父沒有能力招呼他們了。只能偷偷地將糧倉裡的偷貯存的糧食,拿出來煮給街坊鄰居們吃。}
{這真是共產社會了,在飢餓面前,大家都保密。沒有主義不主義。}
{祖父有一匹純紅色的馬。是方圓百里內,公認為最好的配種馬,線條健美得是善畫馬的畫家首選模特兒。就被人民公社牽去宰殺。祖父好心疼,滿清,閻錫山,軍閥,日本侵略者,國民黨都沒殺到他的馬,這隻馬已經家族中繁衍好幾代了。就此而絕。}
殺馬?大陸畫家吳冠中先生在:【寂寞耕耘六十年---懷念林風眠老師】一文中說:
{….李可染先生說,林先生(林風眠)有一回畫馬,用幾條線表現的馬,一天最多畫到最多九十幅。….這是他畫各種畫的平常的例子吧。...第二天一早起床,先觀察這批畫,挑出其中的一,兩副,其它的便撕毀了。}。
林風眠先生是以特務罪名關進監獄,勞動改造四年半。那匹紅色的馬,應該會讓林風眠先生畫個不停吧?
而吳冠中先生,1946年考取政府(國民黨政府)的留法公學獎學金。1949年,解放區的兩位女代表,在巴黎的咖啡廳向留學生們宣揚黨對知識分子的政策,歡迎回國參加新中國建設。1950年夏天憧憬於新中國的召喚,登上海輪返回祖國。
過了一年,他任教於【中央美術學院】的領導說,吳冠中先生是【形式主義】的堡壘,要求他學了【社會主義】的藝術再來教課。之後,被調出美術學院。
他的父親;吳冠中先生在【水鄉青草育童年中】說:
{1919年我(吳冠中先生)誕生於江蘇省宜興縣閘口鄉北渠村,地地道道的農村,典型的漁米之鄉。....看名聞鄉里的繆祖堯老師的畫畫,是我接觸繪畫之美的開始。....。70年代,我曾回到故鄉去看看。父親,母親與長輩都過世了。只有繆老師還在。他住在蜂窩似的人家的夾縫中,屋裡建屋,幾張破舊的蘆簾圍成了他暗黑的臥房。他病在床上,他感激我的探訪。他說,他見過瞎了眼的母親(吳先生的母親)自己摸著到河邊去洗東西,感嘆年輕人是不顧老人了。而我的父親的死,那是困難時期,與其說是病死的,不如說是餓死的。}
大躍進,困難時期,自然災害,1961年?我趕緊將思緒來回現實。
愛書人說:
{我是文化大革命快結束時出生的,不在浩劫裡,但是小時候苦極了。聽祖父說,閻錫山的年代,大家還有糧食吃,就很嚮望。}
{閻錫山是很得人心的。施政有誠意。1945年抗戰勝利後,山西有三分之二是屬於共產黨地盤。居然,很快地就被他統領了。您看,這多厲害啊,閻錫山的得人心是比蔣介石,毛澤東高出很多?}
{您說,吳濁流先生在台灣解嚴前曾經公開說:{台灣幾百年都是被西班牙,荷蘭,滿清,日本等外族嚴厲統治,只要施政有誠意,台灣人是都會接受的。}的這句話是可以適用在山西。滿清政府我是不知道,但是閻錫山在祖父眼中是如此。}
好巧,我的手機響起了跑書電話。就沒向他多請教,以及,受了哪些苦?
就只是建議他到九份八番坑;豎崎路,九份派出所越過汽車路一分鐘,去參觀【台陽礦業瑞芳辦事處】,那座是台灣百大建築之一。那裡有他的鄉長,閻錫山先生的字。
我說;閻錫山是與瑞芳很有淵源的,就拿九份來說吧。
拿起架上的,曾經是台灣首富的板橋林家中的【三房頭六記號】中的長房益記林爾康之孫,林熊祥之嫡長子的林衡道先生的訪談錄所說的,指給他看。
板橋林家與九份關係很密切的,南子吝,流榔頭都還有房舍或是產業。
林衡道先生說:
{日本阻撓台灣工業化時,唯獨對煤礦,金礦採取獎勵措施,因為排名全世界第三的大艦隊需要燃燒大量煤礦,多一塊煤炭就多增加一份國防的力量;多一塊金塊,就能多向外國購買戰略物資。…..,台陽礦業的顏雲年就是一個幸運兒,取得九份,金瓜石的採金權;開發台灣兩大煤礦;平溪煤礦,南庄煤礦;….。
台灣的有錢人當中,只有顏家做好事,捐贈學校,道路土地給地方,在地方上的聲譽很高,因為顏雲年本人是刻苦出身的。
後來日本政府忌妒顏家的產業,開始加以排斥,不讓顏家擴大。顏雲年得到這個消息後,就跑到山西見閻錫山,希望與閻錫山聯手開發山西煤礦,可惜那時候閻錫山忙於內戰,根本沒有心思開採煤礦,日本政府知道這件事情後,也橫加阻撓,所以這件事情沒有成功。現在很多人都以為王永慶是台灣資本家到大陸做生意的先鋒,事實上,第一個到大陸做生意的人是顏雲年,並不是王永慶。現在在九份臺陽礦業株式會社辦公處的大廳裡,還掛了一幅閻錫山親筆所寫的字,就是顏雲年當時由山西帶回來的。}
他將這本書帶走了。我想,這本書是不犯忌的。
告別時,他說;{我這就回去問我爸爸或者長輩,是不是【寧使日本鬼子管,也不要某某軍來】?下回來台灣再向您報告某某軍在山西的作為。}。
看見他從五番坑公園,走上輕便路,應該是趕去臺陽金礦公司瑞芳辦事處的了吧?
吳冠中先生,1950年攜帶了許多的波提切利,夏凡納,塞尚,梵谷,.....高庚等等的畫冊。一年後就變成了該被徹底消滅的宣揚資本階級的【形式主義】的毒瘤書,被調到清華大學建築系教【純技法】的繪畫課程。之後就是勞動,批判,改造;再勞動,再批判,再搞造,周而復始的鍛鍊。
我看到了,這位溫文儒雅的愛書人的猶豫,他應該有幾本書是不敢確定帶得進去的吧?
雨好大,路上沒有其他行人。他走在輕便路上,風打得他的身影好像是海上的孤舟般地搖晃。也不顧雨傘開花了,該保護頭別讓雨淋了,只是弓著上半身拼命將書背包往胸裡藏。淘得如此多中外近代史與台灣民主演變的書,只是為了興趣嗎?
我該陪他走一段的,雖然有提醒他,記得雨傘柄拿低一點,頭也低一點,背部側著海的方向走,受風才不會大。
吳冠中先生1950年夏天回大陸時的歸航,他說,{心情是複雜的,也朦朧}。我想有些不確定的因素在吧?
吳先生當下寫下當時的心情:
我坐在船尾,
船尾上,只有我一人,
波濤連接著波濤,
一群群退向遙遠。
那遙遠,只是茫茫,沒有我的希望。
猛記起,我正被帶著前進!
落日追著船尾,
在海洋上劃出一道斜暉,
那是來路的標誌……
(國史館印行,訪問:卓遵宏,林秋敏兩位老師。記錄整理:林秋敏老師。1996年初版。)
(要藝術不要命 吳冠中著 陳瑞獻編 遠行出版社 民國79年5月初版)
以上是舊相片。八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