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1 14:50:57立立二手書店

礁石與艾未未先生的尊翁艾青先生

2011/12/20 06:25筆記

 

民國六十七年,離開北京暫居香港已經兩年的46歲的作家古錚劍先生出版了【回音壁】(白雲文化事業)。在【西湖雖好莫題詩】裡說,在北京時,接觸過許多詩人,知道他們的性格,脾氣與共同語言。每次,他們從見面,談話到分手,總是重複吟詠這半聯詩句。開始不知其所以然,後來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句暗語,做為朋友相互間的關懷。

今天黎明,經過了深澳漁港。放了自己半個鐘頭的假去看海。對岸的基隆山與九份的雲霧也散了。那黑嘛嘛的礁石恐怕經歷過了千萬年的錘鍊了吧?就如同美好的詩歌總是有著機會被保存,它呢,就在海中央,抵禦陣陣而來的大浪,澎的一聲然後刷刷地瀝下顆顆晶瑩的水珠。

我一點藝術細胞也沒有,看到礁石只會連想到底下有沒有魚,螃蟹與蝦。偶而呢,就會想起也愛吃這味的如溥心畬,......齊白石等諸位畫家,而其中的齊白石畫家晚年與曾經歌詠【礁石】的艾青詩人頗為友好,他畫得有趣而且很愛吃對蝦。根據艾青先生的說法,齊白石老人已經90歲了,一次最多還能吃六隻呢。好羨慕啊,真希望我老時也能如此。

艾青先生在文化大革命那幾年掃過好幾年廁所,與1930年左右曾經在九份,瑞芳,平溪從事過工人運動的蘇新先生一樣。好像是陳若曦女士說的吧?共產黨搞廢除封建思想不算成功的,因為把掃廁所當作卑賤的處罰。

蘇新先生曾經是日本,台灣與中國等三個不同分支的共產黨員,他在日本人在台灣的監獄與北京時期被監管時都渴望掃廁所,可以享受短暫的自由,掃廁所的當下是不會有人掩著嘴去鬥他的,這點,1967年艾青先生與一家人被八一野戰軍造反派押送到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邊緣的營八連連隊農場改造,除了修剪林木,又被罰去掃廁所,一掃掃了好幾年,也應該有同感吧?( 塞外詩魂,艾青在新疆石河子軼事 沙河著,2002年傳記文學2月號,486期,以下出處同者略。)

艾青先生自述說,1949年(民國38年)他隨解放軍進北京城。與沙可夫和江豐兩位都是北京軍管會的文化接管委員,而艾青先生更是中央美術院軍管會代表,當時的院長是徐悲鴻先生。齊白石先生是教授之一。

他們三個人,穿著軍裝,臂上戴臂章,去看89歲的齊白石先生。畫家覺得很奇怪,經過李可染先生的介紹就接待了他們三人。當齊老先生聽完艾青先生說1928年曾經就讀杭州西湖藝術學院,而院長就是林風眠先生,心情就放鬆了,他說了句:【他(林風眠先生)喜歡我的畫。】。在知道來訪的都是藝術人後,就開始叫護士研墨,畫了三張畫送給了他們。而畫給艾青先生的正是四隻蝦,半透明的,上面有兩條魚。(詩人艾青與齊白石 艾青遺稿,李文白提供。台灣傳記文學1998年3月,430期。以下出處略)。

艾青先生說老人家【心情就放鬆了】,這句話真是有畫面。齊白石先生的女兒齊良憐女士在民國55年【白石老人自述】一書的附錄中回憶:1949年齊白石先生已經89歲了,平常省吃儉用捨不得花錢,解放軍進城的前幾天,給了不少的大洋與美金要她女婿一家人趕快走,手比著八,說:{八路是要共產的,很可怕的,你(女婿)是國民黨,還不趕快走。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傳記文學,民56)

中國這一百多年來,人民還真是辛苦,一塊土地經常同時存在好幾個祖國與執政黨。革命與反革命這幾個字淹沒掉了人權。選對了祖國與執政黨也未必能安心過日子,革命與反革命的定義是各自的黨中央在決定的。可是,人民很少成為黨中央的。

人民就成了礁石,風雨不斷,烈陽與冰霜交替,更要承受浪潮。

1954年7月25日,艾青先生的【礁石】;

一個浪,一個浪,
無休止地撲過來,
每一個浪都在它腳下
被打成碎沫,散開.....

它的臉上和身上
像刀砍過的一樣
但它依然站在那裡
含著微笑,看著海洋.....(艾青全集,第二卷,中國花山藝文出版社,1991年石家莊。以下出處同者略。)

台灣詩人高準先生評註說,艾青先生的詩最重要的是他寫作的第一個十年(1931-1942)的作品。作品的光輝使他在新詩史上獲得了無從掩蓋的重要地位。他的詩分別以對中國的土地與農村的悲憫,及民族抗戰的熱情為主題,往往相互交融,形成一種深厚的人道主義的感情,而又能擺脫一般概念式的呼號。但是1941年抵達延安後,情況就有了改變,無論質與量上都大衰退。1945年以後到1957年後開始長達20年被鎮壓止,只有【礁石】,【下雪的早晨】等,三,四首佳作而已。而這首詩也讓他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時的罪狀。(中國大陸新詩評析1916-1979,民國77年出版,高準,文史哲出版社。)。

而陳祖軍先生引用沙鷗先生的【艾青近作批判】,【詩刊】1957年第十期的一段話說,這首【礁石】被批判為{真正是現代派詩風的走私},和{用一種陰暗的眼睛看一些事物.....使不健康的情緒繼續發展。}。這年,艾青被畫為右派,沉默20年,直到1978年4月30日在文匯報上以一篇【紅旗】復出詩壇。(兩岸詩人論,陳祖君,廣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以下出處同者略。)

那首【紅旗】的詩是這樣寫的。

火是紅的
石榴花是紅的
初升的太陽是紅的
最美的是
在前進中迎風飄揚的紅旗

這是二十多年來,全中國讀者第一次在全國性的大報上重新看到了【艾青¬】這個熟悉的名字。(塞外詩魂)。

各位喜歡那陰暗的礁石還是喜歡這陽光的紅旗?

艾青先生,可以說因為是【左派】的罪嫌坐了三年國民黨的牢而從一位畫家轉成新詩詩人;而共產黨卻給他一頂【右派】帽子不准發表詩作,讓他停頓了二十年。

在國民黨的牢裡,沒有畫畫的工具與條件;於是就寫詩,詩作獲得獄友讚賞,就這麼正式改行了。艾青先生說,這兩個字也是因為討厭與先總統蔣中正先生同姓,將蔣去將再打個叉而來的。

艾青先生的本名是正涵,字養源,號海澄。小學,中學和杭州西湖藝術學院,都是以號為名,稱作【蔣海澄】。艾青這個名字是1933年才叫起來的。

出生時,母親難產;父親認為這是不祥之兆。算卦先生認為艾青先生的八字【剋父母】。為了【化禍為福】,一來不許艾青先生稱父母為爸爸媽媽,只准叫叔叔嬸嬸。二來,立即將他送去別人家寄養,以免剋死雙親。

整個村落聽到寄養消息,苦難的農婦們恨不得剛好也生孩子,冀求這份工作。

這真是那時代農村的縮影,也是社會運動者,包括共產黨員不忍心見而想改變的

有一個窮苦農婦正好分娩不久,於是將親生女兒狠下心地投到尿桶而溺死了,好得到哺育蔣爸爸這位財主家的兒子的機會。村里的人,都很羨慕這位大嬸說:{她是有福氣的。}。這位窮到連名字都沒有,人們就用她的出嫁前的故居的村名【大葉荷】來稱呼她。她就是艾青在【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詩中的大偃河。因為艾青家鄉這兩個土音完全一樣,而艾青就誤寫了。(艾青的跋涉,周紅興先生著,中國文化藝術出版社,1988年出版。以下出處同者略。)

五歲後,艾青先生被接回。父子關係很不融洽。14,5歲時仍被虐打。有一次,他寫了一字條放在父親的抽屜裡。寫著:{父賊打我。}。從此就不再打了。艾青先生回憶說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的影響,使他對封建制度,算命占卜和封建迷信深惡痛絕。

可是,他的父親對他還是疼愛的吧?

杭州國立藝術院是1927年蔡元培先生倡導,邀請北京國立藝術專門學校校長林風眠先生來籌備。師資有:吳大羽,李風白,李藤,齋藤佳藏,李金髮,孫福熙,潘天壽,蔡威廉,林文錚等教授。艾青先生是繪圖系第一屆第二期的學生

一學期結束後,院長林風眠先生看到艾青的畫槀,他一邊看,一邊對艾青先生說:{你在這兒學不到甚麼,你到外國吧。}。

他的父親,就像所有當時的父親一樣,總希望孩子學經濟與法律。最後還是妥協了,拿出藏在地板下的1000大洋,讓孩子到法國巴黎。

那筆錢,可是能置很多田地的呢。

這位熱愛艾米爾,凡爾哈特的詩,同時也喜愛著後印象派莫內,雷諸爾,德加,畢加索等的艾青畫家。在畫上,反對學院派;在詩上主張散文美,提倡以鮮活的口語入詩,反對任何束縛思想的格律與形式。而這些恰好都與他的反權威思想結合。(艾青的跋涉。)

可是呢,1978年復出時,有人對他說,他該寫一首詩以表示與【四人幫】無關。這樣他就寫了一首罵四人幫的詩寄到文匯報。文匯報社一個朋友寫信給他說四人幫都倒台一年多了,你寫這個已跟不上形勢了。於是,他就寫了剛剛說的那首【紅旗】。
(艾青王蒙答客問,1981年1月15日香港新晚報。艾青的跋涉。)。

我們的詩人,早年可不是如此的喔。面對強權,無論是法租界,還是中國政府的巡捕與法官都是硬碰硬的。

1932年,從法國學成歸國的畫家艾青先生,在上海正式加入【中國左翼美術家聯盟】,與幾位藝術界朋友共同出了錢分子,又得到魯迅先生贊助的20元,在法國租界成立了【春地美術研究所】。在同年六月所辦的展覽會上,魯迅還曾想買艾青先生那幅【莪枷】抽象畫派的畫作,可是因為是原作,而不是複製品,不忍心奪愛而沒買,最終又捐了五元以表示支持。

艾青先生晚年回憶這回事,後悔說當年年輕不懂得轉個彎,怎不會直接送給魯迅先生呢?

也因為同人們的創作都是以勞苦大眾為題材,引起了法租界巡捕房的注意。搜查中,發現一張畫著蔣介石先生爬在地上舔著帝國主義的腳的圖畫,還有列寧的著作而與江豐,于海,李岫石,黃山定等十餘位藝術青年同時被逮捕。

被搜查後,中國人的包打聽很不解地說,艾青先生只要不與法國巡捕針鋒相對,肯開口說法國話,說是來訪友的,肯定就可以逃過一劫。

艾青先生寧願坐牢也不願低頭。

在看守所中又為了人權問題與法租界第二看守所鬥爭,最後被管轄移送到中國政府。被關了三年。

中國文化大革命結束後,有人問艾青先生說,1957年【丁玲,陳企霞,江豐宗派主義反黨集團】事件把他打成右派時,為什麼要承認呢?

艾青先生回答說,不承認自己是右派,就會被認定為極右派,那會更慘。

看來,【西湖雖好莫題詩】這句話說對。

同樣的詩集,同年7月還是【璀璨如粒粒珍珠】作為標題刊在【文藝月報】;事件後,同年的十月號【詩刊】的【艾青近作批判】【句句變了臭狗屎】。最可愛的,這是同一位詩人同行所寫的。(艾青的跋涉)這一書中並沒有說明那位詩人是誰。不過,從【兩岸詩人論】陳祖軍先生所引用的註釋中,也就是沙鷗先生。(廣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我想,這也不重要,因為,台灣諺語說:

【沒娶某(太太),別笑別人某愛走(喜歡到處跑。);沒生兒子,別笑別人的子愛嚎(愛哭)。】。

在那樣的氛圍下,是不能嚴苛要求那位詩人自我批判之餘,表態批判艾青先生這位同行吧?這是制度的問題大於人性問題。換成是任何人,在那洪濤裡抓到每一株礁石上的海草都不會放的。

即便是艾青先生也曾在1955年與其他文人一起投身於【反胡風集團運動】之中。周紅興先生說,艾青先生先後寫了:【甚麼芽子】,【把奸細消滅乾淨】等詩,7月15日的【北京文藝】也刊登了【堅決肅清胡風集團和一切暗藏的反革命集團】為總題中他與于非闇,陳闊如,裘盛戎,于是之,蕭甲,曹菲亞所分別寫的批判文章。而這些詩,文並未收入作者(艾青先生)任何詩文中。

共產黨裡沒被鬥過的很少吧?即便是毛澤東在也曾在1931年11月15日贛南會議被鬥成富農路線,極嚴重一貫右傾機會主義,(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出版)隨後被免去了蘇區中央局代理書記的職務。

1942年4月毛澤東幾次邀約單獨會談後,艾青先生應毛澤東的要求,針對延安那些文藝人士所寫的像是{日本飛機撒下來的,或是應當刊登在國民黨的【良心話】上的文章}(這句話是毛澤東說的。),寫成了【我對於目前文藝上幾個問題的意見】的文章。}。

這文章裡頭說:{.....文藝應該有時是必須服從政治,因為後者才能集中力量戰勝敵人。文藝必須和政治高度結合。作家們必須自我批判,自我教育,批評自私,批評懶惰,鼓勵鬥爭,同心同德。剷除宗派主義與行幫主義。}。

這與他同年2月所發表的【了解作家,尊重作家】中說作家不是百靈鳥,也不是專門唱歌娛樂人的歌妓,只能透過忠實情感去創作有多大的不同啊。

毛澤東隨後於同年的5月23日發表了{.....。文藝服從於政治,今天中國政治的第一個根本問題是抗日,因此黨的文藝工作者首先應該在抗日這一點上和黨外的一切文學家藝術家團結起來。....}【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而艾青與丁玲兩位先生同時也是陜甘寧邊區工作臨時委員會12名委員中的兩位。只是沒想到20年後換他們成了宗派黨的一分子。

高準先生不是說1942年之後艾青先生的詩少了,到了1950年代更少了嗎?1957年,為什麼又被鬥了呢?

【西湖雖好莫題詩】這句話也未必對,寫得少或者含金度不夠也是會有事的。

【兩岸詩人論】一書的作者陳祖軍先生(廣西人民出版社)直接點名臧克家先生除了檢討自己和詩歌同行馮至,何其芳的【寫得太少】,臧先生並且批評了艾青說:

【大偃河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艾青同志為什麼不給大偃河兒子的時代的號角和鼓手。一個吹號者和鼓手是要戰鬥在最前列的,如果在沸騰的生活後邊踉踉蹌蹌,怎麼能吹奏出令人振奮的雄壯的音響呢?】。(臧克家,中國作家協會第二次理事擴大會議上的發言,文藝報,1956年第5,6次合刊,兩岸詩人論引述)

這能怪臧克家先生嗎?不能怪吧?能不奉行黨中央的政策嗎?我們不是在火爐裡被烤的,怎能怪被烤的燙壞了頭腦亂出手?

這位受人尊敬的臧克家文學生命在共產黨建政後又如何呢?

吳開晉先生在1983年說:{新中國建立,他寫了一些歌頌性的詩,這些作品並不是他的代表作。}(新詩的裂變與聚變,2003年中國文學出版社初版)而在1992年的評論更說:{老詩人(臧克家先生)建國後的詩作雖屬不多,甚至滲入口號,藝術感薄弱了。}(當代新詩論,山東友誼出版社。1999年出版)

對藝術家來說,沒辦法寫出好作品,不也是藝術生活的缺陷嗎?

【詩刊】雜誌在哀悼他們這位第一任主編時也說,臧克家先生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被停止文學創作與社會活動,下放到湖北威寧五七幹校。1972年才回到北京呢。(【詩刊】第一任主編,著名詩人臧克家同志逝世。2004年3月號,上半月刊。)

而可悲的是,這是中國共產黨建政後,詩人們的普遍現象,1942年整風一關卡,1957年被打成右派也是關卡,到了文化大革命運動一開始就別說了。這些即便被摘掉右派的【摘冒右派】又被狂浪般地橫掃了。

寫了出事,不寫有事,更可怕的是人們之間的信賴感沒了。有時候,童言童語也成了被鬥爭的潛藏炸藥庫。

今天雨很大,又很冷,胡言亂語寫了一大堆不愉快的。該煞尾了。我們且來讀看看1965年古錚劍先生兩位寶貝7歲,和6歲孩子說的繞口令與天津快板。在引述之前先看看古先生是怎麼描述當時的背景。

1965年擔任北平師範大學語文科系教師【教材教法】與【作文指導】來培育師資。學生們經常自帶肉菜到他府上聚餐,兩位天真孩子混熟了,也常常一起玩。學生中,,有一位是南方人,名叫古虎,說到【杜甫死在床上】時,船與床分不清,因此,特別輔導他【校正讀音】。

那兩個孩子有意無意間說了一個繞口令,而這位古虎當下滿臉通紅,誤會是古錚劍先生故意導演的戲來挖苦他:

牆上掛一隻鼓
鼓上畫一隻虎
虎咬破了鼓
買塊布來補
你說是補鼓還是補虎

又有一次,兩位小朋友又表演了天津快板:

臉上的麻子一個賽一個
大的像海洋
小的像湖泊
最小的也像個炒菜的鍋

好巧不巧,當時在座的有一位王姓痲子姑娘,聽了氣得臉蛋都成了紫蘿蔔,旁人見狀,忍住不敢笑。孩子不懂事,見無人捧場,覺得沒趣,走了。

第二年文革爆發。被鬥了,罪名是他拉攏學生,祭起蘇修破旗,總之,沒提起起上面兩樁事。但是鬥爭他的主力就是這兩位學生。

這也不是最顛倒的事了。古錚劍先生還說,齊白石的畫也被列入西郊農展黑畫展覽之列。一幅是【俯瞰】:一隻老雕,雄視天下;這張畫創作於蔣介石就任總統日,齊老先生珍藏著,是預備蔣介石捲土重來,作為表明心跡之用;一幅是【提防】:河邊草叢,一隻螃蟹正在走動。這隻螃蟹被認為是共產黨。

我該整裡書了。其他改天再聊了。

高準先生說艾青先生似乎沒寫過愛情題材,這讓他蠻訝異的。不過,2004年9月號詩刊的呂進先生卻說,艾青先生也有寫了一些。我呢,目前只看到1980年這一篇【關於愛情】。

呂進先生也引用了這首詩的前半段:

這個世界
甚麼都古老
只有愛情
卻永遠年輕

這個世界
充滿了詭譎
只有愛情
卻永遠天真

只要愛情
魚在水中游
鳥在天上飛
黑暗也透明

呂進先生說:1970末期到1980中期是中國現代愛情詩的高潮;新人湧現,詩藝出彩。

詩還真的是要自由的環境,才能坦白寫出情感。呂進先生並沒有將這首詩完全引用。可是呢,我覺得最後兩段很值得深思的。先說中段其中的四句好了:

....
在滾滾的洪流裡
不安定就像浮萍
請看文化大革命
多少夫妻鬧離婚
......

最後兩段是這麼說的:

何況在動亂的年代
外交關係也經不起考驗
牢不可破的友誼
變成勢不兩立的敵人

不幸的婚姻
是無期徒刑
志同道合的
同甘共苦過一生(艾青全集)

當然啦,這是被鬥者的看法。而那時代的紅衛兵又是怎麼看的呢?高準先生說詩人寥寥,生於1950年左右,在文革時是紅衛兵的一員。1947年至1951年間的青年,也就是【崛起的詩群】中較年長者。然而那群詩人們似乎個個都是純粹受害者,紛紛寫出自己的苦難。可是寥寥卻寫出自己也參與的暴行與悔恨。這一點就有了與眾不同的價值。

我們無罪(1979年5月號詩刊):

......

我們耕田,種地,做工
罵街和起鬨
無論甚麼時候
從臉到心
永遠冰冷
就連戀愛
也帶著猜疑和驚恐
怕無意露出心中的苦
怕被對方
告密
心像海岸的礁石
陰暗而沉重
......
十年來
我一直想要有一支槍
用他殺死那些
扼殺了青年靈魂的【人】
現在我仍然想要一支槍
用它打碎攫住我們不放的
十年來的
陰影

日本詩人宇田禮,在【詩人的遺言與詩的視點】一文中說:{20世紀的詩人們,除了少數能夠巧妙周旋的人們,都在恐怖與恐怖的記憶中度過詩的生涯。日本的年輕詩人們,思考1930年代,詩人們在恐怖面前是怎樣屈服的,與恐怖帶來的深淵相關問題依然是課題。......。艾青做為詩人,幾乎有九十年都在追求自由。.....。}。(中外詩歌研究,2006,3月,西南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

1930年代,正也是台灣九份的蘇新先生為台灣自由而參加共產黨而努力著。蘇新先生在九份的往事已經在部落格報告過了,就不多贅言了。

這陰影該怎麼說呢?心像海岸的礁石,陰暗而沉重?

中國近百年來同個時間有不同的祖國讓人民主動,被動或是被迫去選擇,可是呢,詩人長時間卻沒有選擇寫詩與不寫詩的權力。連眼睛的方向都會被干涉,做政府的喜歡指導詩人們往前看。

【西湖雖好莫題詩】這句話不再被引用時,應該就是中國真正【大國崛起】了吧?

最後且引用民國55年(1966),【自由中國】的【祖國】台灣這邊的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第二組。第六組編印的【歷年被整肅之匪幹人事資料彙編】關於艾青先生的條項是這麼寫的:

四十七(1958)年二月十九日匪人民日報透露:艾匪在匪黨【鳴放】期間,與匪黨黨員梅渠,姚芳藻等向匪黨進攻,指出匪黨進攻丁玲,陳企霞和江豐是黨內宗派主義。曾向吳祖光說:【共產黨陰森可怕,沒有民主溫暖】。又曾在匪黨會議上說:【黨內做人難,總是一批人整人,一批人挨整】。並說:【後悔入了黨,入了黨不自由,入黨沒甚好處,入了黨還不是被人指著鼻子罵】。被匪列為右派份子。

喔,對了。艾青先生就是艾未未先生的爸爸。

我該擦刷書了。就不再多囉嗦了。午安,各位書友。平安快樂

2011年12月12日於九份樂伯二手書店

陳紀瀅先生於【抗戰以前及抗戰時期的中國文藝發展概要】(抗戰文學概說。李瑞騰主編。派色文化):民國35年夏,光未然的妹妹青光,在北大紅樓朗誦艾青一萬多字長詩【火把】,費時40分鐘,聽眾如醉如痴,如癲似狂。這是有朗誦詩以來最獨特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