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1-12 13:26:05立立二手書店
轉載:九份菅芒花,野薑花與礦工老婆婆
從九份局口後坑巷望向基隆山與九份
侯硐瑞三礦業的頭家厝
侯硐運煤橋
侯銅火車站即昔日的市集場
貂山古道古道旁野薑花
貂山谷道古厝
九份樂伯二手書店窗外夕陽
侯硐復興坑前昔日工寮與運煤輕便道
侯硐猴洞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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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冷鋒今天南下
為了探看菅芒是否已有開花消息
來到了九份的局口
九份老街與輕便路交會點
有一間百年的柑仔店
剛剛老闆娘告訴我
她是九份最後一位坐轎子的新娘
店旁的空地
就叫作局口
局口怎麼來的
60歲的她就沒概念了
她說以前局口有許多
賣膏藥的弄蛇人
扮雜耍的大猩猩
唱鼓戲的公揹婆
五彩十色
鑼鏘絲竹
好不熱鬧
我在想
會不會是1894年清廷所設立的九份山金砂分局
就是在這裡進行管理與抽稅
才會叫做局口
停下車
漫步到後坑巷
就在溪邊
見到一位生面的老婆婆正望著基隆嶼的海面
老婆婆告訴我
大正初年以前<按:約1911年>日本藤田組礦業公司
曾經在這裡設管理局
因此就叫局口
她先生也曾在此挖礦
她
大正十四年也就是1925年生
今天從侯硐撘公車來到九份
為的就是到局口來
回憶她與先生曾經的足跡
這位和藹的老婆婆
很樂意地和我談起她的過往
我們就坐在石階上
慢慢地談到了
金礦煤礦與她的一生
14歲那一年她的養父母
將她與養兄送作堆成了親
她的先生是坑內的掘進工
那時候雖然是二次大戰時期
但是礦工因為消耗熱量大
還是有些白米配給可以下鍋
相對地生活倒也過得比一般人好
掘進工
是採煤的開路先鋒
負責開闢新坑道,架設牛稠啊也就是坑道木
通常是在地上爬行
很少可以抬頭挺胸
一鋤一鋤地鏟下壁面的土石
挖出通道
再架設牛稠啊
以維護坑道避免崩落
那危險性遠高於採煤工
因為他們是以他們的肉體
防止落磐
而採煤工
便是在掘進工完成高約100公分的坑道後
於kada處也就是採煤處挖煤
感覺與她很熟了
問了她一句我來九份最想問礦工但不曾開口的一句話
當然因為老婆婆讓我有很粗線條的感覺
我才放肆
您和您先生有愛情嗎
她哈哈大笑說
對不識字的礦工來講
愛情
是聽有,欲看看不識<音bat相識>的歌仔戲戲文
生子作事頭<音kian孩子>就未<音boe 不及>赴 <音hu就,奔,趨>
那有時間講那些的空思夢想
五個女兒
12個外孫六個姓
抑不曾去思考過
我很好奇
她望了一眼還沒開花的菅芒
說
我們這款人
一世人
連一枝英國花都沒收過
變作一堆土
才有可能插上幾朵菊花
英國花
朋友曾告訴我
是東北角礦區的礦工對野薑花的稱呼
民國41年她的先生與他弟弟同時在煤礦當掘進工
掘進工是以掘進距離來計算工資的
由於那一天又遇到了斷層
岩石錯位很不好開鑿
於是先生便去探望另一坑道的弟弟
想給他一些經驗指導
邊講邊比畫
沒想到側邊的石土崩了下來
弟弟瞬間左邊身軀全部壓在石土下
最慘的是他弟弟並沒有因此昏厥過去
作哥哥的先生
還沒等到煙塵落去就開始搶救
那是違反經驗法則的
側邊落土石
就必須留意上方
煙霧瀰漫
無法辨識是否會不會再落嵌<音kann落磐>
因為空間狹小
無法使用圓鍬
作哥哥的用手扒用腳推
好不容易將已癱軟的弟弟身上的泥土移開
就那一霎那
落嵌了
大小岩石落了下來
她先生本能的趕緊將弟弟撥到坑道的正邊
再撲倒在弟弟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
落石停了
其他坑道的礦友也趕過來了
先生被拍醒了
煙塵迷迷茫茫的籠罩
血從身上不停地汨汨流
不再像第一次落石時的呼天搶地
傻愣掉的弟弟緊緊攬著哥哥
沒有言語也沒有哭泣
作先生的哥哥斷續地安慰弟弟
有一個全屍抑沒出磺死(hoorn意味瓦斯等氣體)
已經是萬幸
你心內別太艱苦
遺憾的是沒存錢替你娶一個牽手
並且要求弟弟
出坑後別又作碳工仔
一定著娶你阿嫂作家後
你阿嫂
頂年作運煤工
摔斷了腳骨
跛腳了就不容易改嫁了
拜託你將伊娶
不可使我五個女兒
變作別人的童養媳抑是養女抑是落煙花
生一個兒子歸護(ho 擁,助,給) 我
別讓我這一房斷了後
對不起祖先
有什麼才調就做什麼事
免管讀書人的想法
往生了
見到陽光了
礦坑會社將先生遺體送回竹排寮
為什叫竹排寮
那時候的工寮
是以木板為牆
芒草作屋頂
四坪大擠了八九人
會社付了淡薄的白包
那就是撫卹金
大約是一百二十斤米的錢吧
欠調進所也就是福利社的錢怎麼辦
幸好左鄰右舍與礦友寄付了一些錢
跛了腳的老婆婆
選煤工運煤工都沒資格
人口販子來了,需要養女童養媳的人也來了
甚至基隆鐵路街的私娼寮也來了
娼寮管事說捨一個9歲長女救四個加起來18歲的小女兒們
是老婆婆解救一家最好的打算
來走訪的各路人馬散去後
那一個嚇傻了的先生弟弟也逐漸回了神
或許工仔人是不被允許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療傷吧
他依然拿起鋤具當起掘進工
並且將領到的月給硬是交給老婆婆
不管她的拒絕
薪水袋丟了就跑
老婆婆帶著五個女兒
檢土尾裡的煤炭渣塊
劈竹子作籠籃編竹排
種地瓜葉撈捕過山蝦
賣了錢換些米
竟然半年後
也能養起幾隻土雞來賣錢
女兒們補習唸書那當然是不可能了
養雞養到了150天左右
老婆婆買了一瓶酒
下了成本殺了一隻雞
燉了一鍋薑片雞湯
這一天是先生的弟弟又拿月給來的日子
當時工寮薄薄的門
是作個樣子而已
老婆婆
叫五個女兒守在門外
只要叔叔一跨進門
就拿幾塊竹排啊
檔在門口
別讓他給跑了
五個女兒關心地問說
那雞可不能吃完喔
那竹排
是用竹片
交叉編排而成
宛如魚網般有空格
大小約一個榻榻米
先生的弟弟
果然來了
屋子裡都沒有人
正納悶時
就聽到外面五個小女孩
嘻鬧的將一層木板一層竹排啊
好幾層的
將大門圍城似地圍了起來
隱約中聽到大 女發號施令
要大家排排坐坐在最外一層的木板前面
老婆婆說
55年來
倒忘了問大女兒為何又自做主張加了好幾層木板
也太調皮了
將月給袋朝著哥哥的神主牌拜了拜
先生的弟弟的聞到了雞湯香味
正在不可思議的時候
昔日的姐姐如今的嫂嫂出現了
梳得好條理的頭鬃
穿起好乾淨的杉褲
還有只有迎媽祖和普渡才有的雞
他突然起了一陣慌恐
就像是去年落嵌的那一刻
他這回迅速地逃向門口
但是怕傷了女孩子們
不敢大力推
杵在門口
老婆婆一把拉著先生的弟弟的軍服
那時候的礦工常穿軍服因為耐磨
趁他一回頭
迎面
一手就火辣的給他一巴掌
打得他瞪大了眼
老婆婆罵道
你知道你哥哥死了對年了嗎
答應那個膨肚短命人的遺願沒一件作得到
你還是查甫人?
那先生弟弟撫著紅了半邊的臉
彷彿理虧的被告發現有利證據般地
指著那月给
沒想到
老婆婆預謀似的將另十一袋的月給
往小叔身上就砸去
罵道
誰稀罕
你死人哥哥叫你別落礦你做到沒
小叔搖頭又點頭似乎有話要說但又說不出
老婆婆更是火了
你拿錢給我
進出我家門
不清不楚
這樣又算甚麼
我怎麼做人
我五個女兒將來怎麼見人
你是怎麼答應那個夭壽阿兄的
你如果作不到
我也不需要你的錢
各人公媽各人拜
各人家庭各人顧
你欲要娶我就趕緊娶我
別龜龜鱉鱉的
先生的弟弟又漲紅了臉
還是說不出話了
就像出事後一年來
不曾說過任何一句話一樣
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老婆婆拭去了眼淚
看看自己已跛了的腳
歎口氣
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月給袋
別過身將胸口貼藏的錢一倂拿給小叔
說
我沒有替你哥哥生下兒子
你不娶我就趕快娶個的媳婦吧
沒錢娶
給人招贅抑沒關係
錢別喝別賭掉了
有多生一個子兒
就過繼給你哥哥吧,好嗎
我很對不起你哥哥
只會生查某的
那時
先生弟弟的眼睛紅了
眼框的淚水逐漸凝結
晃蕩
別過頭去
又再轉過來
跌坐在木板長凳上
他很吃力很緩慢地說出
我已經不能再替自己或哥哥生孩子了
講完蹦發出一連串的哭喊
老婆婆先是一愣
會不過意來
好久
繼而
望著轉成啜泣的先生弟弟
望著先生的神主牌前的煙香
她堅定走過去
溫柔地摟著他的頭
讓他盡情的講一些她已聽不清聽不懂的話
老婆婆輕輕用衣袖拭去他的淚水說
我不是嫁爽的
沒子捧斗,以後再想辦法
查某仔腹肚餓了,護她們叫你一聲阿爸,就吃飯吧,吃飯要緊
捧斗就是出殯隊伍中
捧一個類似碗而填滿米的容器
那米上會安放往生者的神主牌
通常由兒子持捧走在最前方
暗冥了
叫開了屋外層層圍圍的木板與竹排仔
五個小女生的後面
圍了許許多多的鄰居
竟然小頭也來了
小頭就是工頭
原來大家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都趕來
卻又不敢進來
老婆婆挺起腰
喊說
我和小叔送作堆了
有人反對麼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說不出的錯愕
與理所當然
突然小頭對著小叔說
你一定要劬力生查甫
不然教你阿嫂把你給離了緣
老婆婆趕在小叔開口前搶著說
我試過了
好用
生查甫沒問題
大夥兒爆笑了開來
買酒的買酒
切滷味的切滷味
土豆仁瓜子一包包
那鼎雞湯加了數不清的蘿蔔高麗菜
變魔術似地化成好幾大鼎的佛跳牆
輪班的礦工下班後
接著來道喜
同時將老婆婆先生神主牌前的香爐
逐漸地插滿了煙香根
那煙
將茅草屋薰染的像是大雄寶殿般的莊嚴肅穆
許多礦工恢復了礦工特有的戲弄本色
那是虧別人也虧自己的本色
逼著先生弟弟說出如何讓老婆婆滿意的秘訣
先生弟弟笑開懷了
那也是一年來第一次笑
大家都喝紅了臉
一會兒哀傷地一會兒戲謔地說起老婆婆先生往日的林林總總
一會兒又為老婆婆先生慶幸
因為礦工們認為他們已死去的難友
會有後嗣丁男替他拿香
那是那個年代除了活著以外的頭等大事
我問她
既然先生弟弟已不能生育
為何還和他結連理
老婆婆說
我雖然是媳婦仔
也是可以講
我是伊姐姐
我六歲就揹著牴出生的伊
砍柴煮飯拔竹筍洗衣撿土碳..無所不至
20歲ㄟ人不娶某
伊是薄面皮的人
教伊如何開口解釋伊所受的傷害
以後如何
無某無子作羅漢腳一世人
老婆婆的先生弟弟也就是後來的先生
還是當礦工
早在三十年前就因肺癌過世
她說五個女兒都很感心
雖然只能讀到小學畢業
卻很上進
她快樂地說
她抽豬母稅將其中兩個外孫
姓兩個先生的姓
雖然她不曾坐過轎
也不曾戀愛過
可以如此就是祖先福報了
她說礦工婆啊的命
就像菅芒花
於是她軽軽唱起許丙丁先生的菅芒花
5 5 5 2 2 21 2 2 3 23 23 1 2 2 2 3
菅 芒 花 白 無 香 冷 風 來 搖 動
菅 芒 花 白 無 味 生 來 不 著 時
菅 芒 花 白 文 文 出 世 在 寒 門
5 5 5 2 2 21 2 2 2 12 6 16 5 5 5 5
無 虛 華 無 美 夢 啥 人 相 痛 疼
無 玉 葉 無 金 枝 啥 人 會 合 意
無 美 貌 無 青 春 啥 人 來 溫 存
世間事一場幻夢 船過水無痕
多情金姑來來去去 伴阮過黃昏
老婆婆唱得好細膩
那細膩讓我懊悔剛剛問她的
您和您先生有愛情嗎
溪邊的英國花開得好美
我不喜歡攀折花木
但我很有那份想法
她就像是我聽過老礦工故事裡的所有菅芒般的老婆婆
最該擁有滿滿的英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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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bo於九份樂伯二手書店20070904
侯硐基隆河與太魯閣號
侯銅選煤場運煤橋輕便道與莒光號
侯硐選煤場,運煤橋
侯硐猴洞坑
侯硐瑞三本礦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