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扳著一張陰鬱的面容，我與Ｗ離開了梅田中津。拖著行李走過屬於禮拜一清晨的街道，學生們騎著自轉車上學，上班族穿著合宜的服裝，拎著公事包，精神抖擻地與我們差肩而過。走過了醒目的紅色摩天輪 HEP FIVE 百貨，進入地鐵站。第一次在異國體驗上班時間搭乘大眾運輸工具的那種踏實感，活生生的，屬於生活細瑣上實際的想法充斥在我的腦海。


在阪急線電車內的我身體暖和了起來，披著大衣外套的上班男女鮮少交談，整個車箱內斂且沉靜，對面的男子打起了盹，左前方站著戴眼鏡穿和服的老太太細心整頓著手上剛買的花束，每個人私自打理著自己的時間，互不干擾。窗外的風景帶過鄉鎮的街道及原野，我們由大阪梅田不發一語地到了京都的四條烏丸。


出了地鐵，浮上了地面。早上九點多，第一次面對京都。直覺有秩序的車流充滿了精神似的，或許是受到了天氣轉晴的影響也說不定。差一點與Ｗ為了找不到旅館而氣怒，原來東橫Ｉｎｎ的京都四條烏丸就在地鐵烏丸站的二十號出口旁邊，害我們在這寬廣的十字路口迷惑了十幾分鐘。


放下了行李，確定了住房後，我們買了公車一日卷開始朝金閣寺邁進。公車上沒有年輕人，只有幾群三三兩兩的老人愉快的交談著。我沈默著，一位阿公跟我說著一堆日文，不懂日文的我只有面對他，點點頭回應了個僵硬的笑容。


蠻多人在「金閣寺道」站牌處下車，Ｗ問了指揮交通的工作人員後，我們遂跟著混雜在當地參觀的人群中。日本果然是重視秩序的民族，我們只要跟著參訪順序走，絕對可以透徹地欣賞這萬中之選的京都首要景點。金閣寺以華麗之金箔重現（去年仍關閉整修），青山綠水陪襯下更顯出該寺之莊嚴，難怪三島由紀夫在「金閣寺」小說中之主角會忌妒到放火把它給燒了，只因最美的印象已保留在少年的內心深處。


從金閣寺到龍安寺的這段路，我們被書本給開了玩笑，反而花了更多的精力在移動上，到了龍安寺後又奇妙地忘了之前對這段路的抱怨。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靜靜的緩步在寺廟與庭園之間，聽風流連在參林樹葉的間隙，踩著厚實的地板，不去在乎枯山水所表達的意境，累了就坐下來發呆，時間彷彿成了不重要的牽絆。


畢竟時間還是嚴重地干擾了我的思緒，由肚子的飢餓程度看來我們得找吃的地方了。路旁看到了簡潔的洋食館，門前的紫色花朵在對我們招手，推開有風鈴妝點的門，坐下來吃了頓簡餐，因長途跋涉就算連冰水都好喝暢快。Ｗ額外點了抹茶加和果子，我發現其實他比我還捨得在物價消費這樣昂貴的國家享受美食哩！


有足夠了力氣之後，我們來到了仁和寺，下午的太陽變得毒辣得多，眼睛被刺得睜不開來，一方面也是因為白晃晃的櫻花在驕陽的反光下作祟使然。今天的行程有種眼睛及腦海被各色櫻花「塞滿」的感覺，然而仁和寺部份的「御室櫻」不知怎麼的只剩下索然無味的櫻枝，就連櫻林中最壯麗的「泣櫻」也不知道在哪裡，難道這些櫻花樹們也奉行輪耕休耕制度？


本來還想去妙心寺的，但時間已不敷使用，腿也逐漸酸痛了起來，遠遠望著駛近的公車，不經思索便上車，一方面讓腿歇歇，另一方面順便由搭公車的過程中欣賞沿途的街景：機車行、郵局、花店、雜貨舖等各式各樣的店面都覺得精緻有趣，我想這是跟隨旅行團所無法比較的附加價值。


房子由低矮的平房景緻漸漸蛻變成華麗的高聳商業建築，我們來到了鬧區。其實我與Ｗ接下來並沒有特別的既定行程，於是我們便在人聲鼎沸的高島屋百貨附近下車，受不了自己咖啡癮的發作及咖啡館的誘惑，我們在這間瀰漫著日式極簡格調的咖啡館內小憩，「來個下午茶吧寶貝！」，感受著關西大都會時尚與美食的氛圍，就算是普通的咖啡跟麵包也因此加分。Ｗ吃不夠，還在附近買了超奢侈華麗的可麗餅，裡面有新鮮的草莓、巧克力醬及濃郁的奶油、冰淇淋，一份將近於一個漢堡的價位，對於我這個不懂享受美食的人而言則可抵擋這種誘惑。不過Ｗ建議我在這次旅程一定要嘗試一次，因為Ｗ說這在是在台灣找遍大街小巷也吃不到這樣的感動喔！


小祭了五臟廟，我們開始隨性地在鬧區逛街，其實兩個男人能逛些什麼？能看不能買的情況下不如不逛，就算是你要看，美麗的店員走過來問候你也是挺傷腦筋的，因為對我而言日語是行不通的，只好繼續當啞巴。


徒步到四條河原町一帶已是向晚時分，我們從鬧區的路面走下四條大橋的河堤，橋的上頭依舊熱鬧繁華，下頭卻有一番恬適的風情。鴨川非常清澈，堤岸兩邊遠處的櫻花怒放，像是排排站立潔白與嫩粉的棉花糖。一對對情侶屈膝坐在岸邊，我只是獨自一人的站著，耳邊傳來車聲與流水聲，向晚的溫度感覺挺舒服，堤岸邊的商家飄出炊食的陣陣清香，倒是露天的座位還是連一個人也沒有。


繼續融入人群裡，打算走到四條通底看看，意識到身邊的人群由年輕族群遞嬗到上班族群，我才瞭解已經走到了衹園。由於是花季當前，衹園的花見小路弄了個充滿古都風情的櫻花牌坊，而且是整條路都接連著櫻花美麗的點綴，天空逐漸褪去顏色，取而代之的是居酒屋古樸的昏暗燈光，這些燈光搖搖晃晃，帶出了男女之間各種可能性的韻事。


看到街旁佈告欄上的一張建仁寺海報吸引我的目光，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和尚與小女孩雙雙闔眼同盤打坐，兩對布鞋大小各一，充滿禪味。從祇園甲部歌舞練場晃到了建仁寺，除了滿枝的櫻花還是櫻花。晚了，也不妨在庭園內走走逛逛，聽著風唱歌謠，烏鴉徘徊在日夜之臨界，我的NB布鞋踩著鋪蓋灰白砂礫之路，發出細碎的聲響。從更彎曲的小巷繞出，Ｗ說氣氛變得有點弔詭，因為我們走在花見小路的後面，居酒屋的後門上演著更加生活的況味：廚師展現技藝的聲音，服務生洗滌的聲音，居民倒水澆花的聲音….我的眼睛很難不飄落到每一戶的後門裡頭，由後門觀看著浮世繪，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再往下探，，東山區靠近八坂神社的東大路口人潮又開始湧現。對京都人而言，花季可是每年的慶典重事哪，八坂神社的橙白建築強烈對比在昏暗的夜晚仍不減風采，因為神社全因慶典而點燈。我們在這裡清洗了早上在龍安寺附近買的一盒草莓，就坐在神社石階的角落吃了起來。放在W手提包裡的草莓，經過一個下午悶著，有些已經傷殘，但我們也不以為意。往後連接到圓山公園，欣賞被鎂光燈圍繞的那棵著名櫻花樹，人氣似乎還不減時下的影視明星。這邊的攤販特多，京都人在公園內舖上帆布，吃大口佳餚喝豪邁啤酒，一群大學生興致來了還當場表演歌舞，有說有笑熱鬧非凡。人潮自四面八方聚攏，攤販也跟著吆喝了起來，或許這是另一面的京都風情。我在這裡吃上一盒章魚燒，意外發現酥脆的外皮內有著美乃滋的滑溜，更誇張的是竟然還有真材實料的章魚肉，台灣的章魚燒裡面有這麼大的章魚肉嗎？回台灣記得問對美食有研究的朋友。


傳來遊客收音機的愉悅聲響，夜裡的圓山公園燒著枯枝、木炭貼心地供遊客取暖。跳動不已的火焰對流飄起了塵埃，烏鴉圍繞在左右嘎嘎地叫個不停。章魚燒吃得好飽，摸黑繼續散步，走到了知恩院發現大門深鎖，由神宮道下坡返回祇園，搭公車回四條高倉。我知道疲憊的今天會讓我更期待豐富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