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9 17:30:00A guy without name
月光海洋 - ( 6 ) 銀藍月光魚
我們原本都像是，生活廣闊大海裡的熱帶魚。覓食，遊戲，穿梭，成長。大海太遼闊，如同我們的世界空盪。當我們一同游進了飼養者透明的魚缸理，成了束縛對方角色的另一半，就不得不以另一種姿態來適應和相處。角色扮演和互動關係極為巧妙，一個接一個漩渦，吸沒和深陷，你很難會有清楚理智的時刻，這正是它的法力所在。
傷人的戀情像是緊緊束縛在身上的大麻繩，壓出一道道瘀血的傷痕。有人浸泡在時間的河裡，稀釋不愉快的記憶。有人找出口，發洩，用體力，用心力，跑二十圈操場或是徹夜不眠的書寫。有人則是打電話，像Ｋ。在話筒兩端我和他作著微妙的拉扯，若是他情緒開始低落，我說一些笑話給他聽，若是他憶起不公平的傷害，忿怒不平，我會陪著數落，直到他氣夠了，再用淡然的口氣要他就算了吧。
有的時候，我在想，生命線的工作是不是就像這個樣子？我家的電話號碼成了他的救命專線。
每每在Ｋ打完電話的夜裡，我總會習慣的走到陽台上，吹吹晚風。我都會自然的抬起頭，想要尋找夜空中，最皎潔明亮的光澤。然而好一陣子，我都不曾再見到，Ｋ剛遭Ｓ背棄，哭著打電話給我的那晚，溫柔的月光如潮水般湧來的景象。天色總是不甚清朗，月亮從那一夜的圓滿漸漸瘦弱，有時藏身在雲後，有時只見得，一條細長的眉。
我於是會一邊數著日子，一邊期待著，月圓的日子。那天晚上哭著睡著的Ｋ，我要他再能看到一次，那一片如海的月光。
那一天晚上，我習慣性的打開收音機。轉著頻道，國語歌，訪問，call-in點歌，西洋音樂，每一個聲音都似乎很吵雜，我索性又將收音機給關了。我拉開窗，站在陽台上，夜裡的風涼颼颼的。低頭俯視，流動的燈火在黑暗的夜裡寂靜地明滅，運行，替轉。月光稀薄得像一盞即將旋滅的燈。雲不多，但在月亮的附近總像拉上了幾片薄紗，朦朧幽暗，帶點神秘色彩。月亮圓得很飽滿，然而，卻稀釋在薄霧中。
獨自站在陽台上，心情似乎也要被夜色掩蓋。我想著這一陣子的事，好友Ｋ，死去的miho，自私叛離的Ｓ，我後來放棄的Takehiko和Koichi。一切似乎都隨著某一種節奏和步調在進行，走到該到的風景，該發生的結果。突然間我的腦子閃過一個念頭，我看一看手錶，九點，應該還沒關。
我突然想起那天看到的，活生生的熱帶魚。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那些魚活動的生命力，優游的姿態，變得鮮明而且清楚，彷彿一帖咒，召喚著我生命底層的某些思緒，某些渴望。
要去買一隻，活生生的熱帶魚。我在心裡反覆的唸著。
像瘋狂的決定，我下樓騎上單車，就直接往水族館騎了過去。
咿呀的推開門，店還沒有關。一缸又一缸的水箱，嗡然作響的馬達聲，我彷彿踏進了海底的世界，看一群一群的魚在身邊來回游動。老闆是個約莫五十歲的白髮中年人，看見我進來了，笑吟吟的走了過來。
『老闆，你好，我想買魚。』
『想買魚喔，要買哪一種啊？』老闆笑著說。『我們有各式各樣的熱帶魚，金魚，高級的觀賞魚，很多種，你有想好要哪一種嗎？』
我愣了一下，眼光向四周掃了一番。
『我還沒想到，可不可以看一看？』我有點尷尬的說著。
『當然可以啊。』老闆爽朗的笑了幾聲，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水族館的老闆是一個很熱心的人，看得出來他對魚的哪一份熱愛。他不厭其煩的一個水箱接一個水箱地向我介紹，每一種魚不同的美麗的名字，習性，產地，以及飼養的方式。當他在說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看著魚的表情和眼神。那是一份真摯和執著，我想。
『以前有養過什麼魚嗎？』老闆這樣問著。
『嗯....我....』我想到電子熱帶魚，那不能算吧。虛擬的東西和活生生的生命是不能相比的呀。我於是搖搖頭。
就這樣我聽了老闆介紹了好多種熱帶魚，看著那些顏色斑斕，擺動著鮮豔薄紗般的鰭，在水中漫舞的魚兒，我不禁感到有點眼花。我把目光移開身前的水箱，往另一個方向望去。有點幽暗的光線中，我看見一群，閃爍著銀藍色光澤的小魚。
好美啊。我在心中輕呼了一聲。那色澤好美，彷彿將月光，鍍在它的身上。
我指了指，跟老闆說，『我要那一種。』
『喔，原來你喜歡紅蓮燈啊？呵呵。』
紅蓮燈？好難聽啊。多俗氣。乾脆叫紅綠燈算了。我寧願叫它，月光魚。銀藍月光魚。
我買了五條，一共一百元。老闆詳細的告訴我飼養的方法，注意的事項，他知道我是第一次養熱帶魚，還說了不少養魚的常識給我聽。我努力的將那些話，塞到我的腦袋瓜裡。
『最重要的，』老闆停了一下，表情變得有點認真地說：『養什麼都是一樣，你必須要是發自內心的去喜歡它，愛它，用一種認真的態度，去對待一個生命。那一種責任，一種耐心和毅力的測驗，一種，你對感情執著的程度。』
『好多人都是一頭熱啊，一開始迷戀上，後來熱度消退了，就放棄了。』
我突然感覺一陣臉紅。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是嗎？就像你們現在年輕人的速食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缺乏對感情的執著和珍惜。』
『嗯。』我點點頭。我是同意的，感情太輕易到手，處理得太輕率，只憑著單純的原始吸引力，焚燒愛情，一次次，到最後，都要變成槁木死灰的。
『像我兒子啊，跟人家交往一個禮拜就分手了，我真是覺得好訝異。』老闆作了一個疑惑的臉色，一邊將飼料連同魚放進袋子裡。
『我會好好養魚的。我跟你保證。』我從老闆手中接過魚，『我知道對待一個生命要好好認真。你傳授了這麼養魚的寶貴知識給我，我怎麼可以不好好養呢？』
我和老闆，交換了一個微笑。
要走出大門之前，我回過頭跟老闆說：『您真是一個愛魚的人。』他微笑著，眼神依舊是如此真摯，堅定。
我騎上單車，起了風，霧被吹散了一些。我抬頭望，月色明亮了好多。我靠在一根路燈旁停了下來，把裝在透明塑膠袋裡的月光魚高高的舉了起來，對著銀色月亮。
我看得有點呆了，銀色月光，銀藍月光魚。
我很希望，此刻也能化身為一條銀藍月光魚。
在月光之中，和他們一同沈浸，閃爍，作自由的優游。
傷人的戀情像是緊緊束縛在身上的大麻繩，壓出一道道瘀血的傷痕。有人浸泡在時間的河裡，稀釋不愉快的記憶。有人找出口，發洩，用體力，用心力，跑二十圈操場或是徹夜不眠的書寫。有人則是打電話，像Ｋ。在話筒兩端我和他作著微妙的拉扯，若是他情緒開始低落，我說一些笑話給他聽，若是他憶起不公平的傷害，忿怒不平，我會陪著數落，直到他氣夠了，再用淡然的口氣要他就算了吧。
有的時候，我在想，生命線的工作是不是就像這個樣子？我家的電話號碼成了他的救命專線。
每每在Ｋ打完電話的夜裡，我總會習慣的走到陽台上，吹吹晚風。我都會自然的抬起頭，想要尋找夜空中，最皎潔明亮的光澤。然而好一陣子，我都不曾再見到，Ｋ剛遭Ｓ背棄，哭著打電話給我的那晚，溫柔的月光如潮水般湧來的景象。天色總是不甚清朗，月亮從那一夜的圓滿漸漸瘦弱，有時藏身在雲後，有時只見得，一條細長的眉。
我於是會一邊數著日子，一邊期待著，月圓的日子。那天晚上哭著睡著的Ｋ，我要他再能看到一次，那一片如海的月光。
那一天晚上，我習慣性的打開收音機。轉著頻道，國語歌，訪問，call-in點歌，西洋音樂，每一個聲音都似乎很吵雜，我索性又將收音機給關了。我拉開窗，站在陽台上，夜裡的風涼颼颼的。低頭俯視，流動的燈火在黑暗的夜裡寂靜地明滅，運行，替轉。月光稀薄得像一盞即將旋滅的燈。雲不多，但在月亮的附近總像拉上了幾片薄紗，朦朧幽暗，帶點神秘色彩。月亮圓得很飽滿，然而，卻稀釋在薄霧中。
獨自站在陽台上，心情似乎也要被夜色掩蓋。我想著這一陣子的事，好友Ｋ，死去的miho，自私叛離的Ｓ，我後來放棄的Takehiko和Koichi。一切似乎都隨著某一種節奏和步調在進行，走到該到的風景，該發生的結果。突然間我的腦子閃過一個念頭，我看一看手錶，九點，應該還沒關。
我突然想起那天看到的，活生生的熱帶魚。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那些魚活動的生命力，優游的姿態，變得鮮明而且清楚，彷彿一帖咒，召喚著我生命底層的某些思緒，某些渴望。
要去買一隻，活生生的熱帶魚。我在心裡反覆的唸著。
像瘋狂的決定，我下樓騎上單車，就直接往水族館騎了過去。
咿呀的推開門，店還沒有關。一缸又一缸的水箱，嗡然作響的馬達聲，我彷彿踏進了海底的世界，看一群一群的魚在身邊來回游動。老闆是個約莫五十歲的白髮中年人，看見我進來了，笑吟吟的走了過來。
『老闆，你好，我想買魚。』
『想買魚喔，要買哪一種啊？』老闆笑著說。『我們有各式各樣的熱帶魚，金魚，高級的觀賞魚，很多種，你有想好要哪一種嗎？』
我愣了一下，眼光向四周掃了一番。
『我還沒想到，可不可以看一看？』我有點尷尬的說著。
『當然可以啊。』老闆爽朗的笑了幾聲，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水族館的老闆是一個很熱心的人，看得出來他對魚的哪一份熱愛。他不厭其煩的一個水箱接一個水箱地向我介紹，每一種魚不同的美麗的名字，習性，產地，以及飼養的方式。當他在說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看著魚的表情和眼神。那是一份真摯和執著，我想。
『以前有養過什麼魚嗎？』老闆這樣問著。
『嗯....我....』我想到電子熱帶魚，那不能算吧。虛擬的東西和活生生的生命是不能相比的呀。我於是搖搖頭。
就這樣我聽了老闆介紹了好多種熱帶魚，看著那些顏色斑斕，擺動著鮮豔薄紗般的鰭，在水中漫舞的魚兒，我不禁感到有點眼花。我把目光移開身前的水箱，往另一個方向望去。有點幽暗的光線中，我看見一群，閃爍著銀藍色光澤的小魚。
好美啊。我在心中輕呼了一聲。那色澤好美，彷彿將月光，鍍在它的身上。
我指了指，跟老闆說，『我要那一種。』
『喔，原來你喜歡紅蓮燈啊？呵呵。』
紅蓮燈？好難聽啊。多俗氣。乾脆叫紅綠燈算了。我寧願叫它，月光魚。銀藍月光魚。
我買了五條，一共一百元。老闆詳細的告訴我飼養的方法，注意的事項，他知道我是第一次養熱帶魚，還說了不少養魚的常識給我聽。我努力的將那些話，塞到我的腦袋瓜裡。
『最重要的，』老闆停了一下，表情變得有點認真地說：『養什麼都是一樣，你必須要是發自內心的去喜歡它，愛它，用一種認真的態度，去對待一個生命。那一種責任，一種耐心和毅力的測驗，一種，你對感情執著的程度。』
『好多人都是一頭熱啊，一開始迷戀上，後來熱度消退了，就放棄了。』
我突然感覺一陣臉紅。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是嗎？就像你們現在年輕人的速食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缺乏對感情的執著和珍惜。』
『嗯。』我點點頭。我是同意的，感情太輕易到手，處理得太輕率，只憑著單純的原始吸引力，焚燒愛情，一次次，到最後，都要變成槁木死灰的。
『像我兒子啊，跟人家交往一個禮拜就分手了，我真是覺得好訝異。』老闆作了一個疑惑的臉色，一邊將飼料連同魚放進袋子裡。
『我會好好養魚的。我跟你保證。』我從老闆手中接過魚，『我知道對待一個生命要好好認真。你傳授了這麼養魚的寶貴知識給我，我怎麼可以不好好養呢？』
我和老闆，交換了一個微笑。
要走出大門之前，我回過頭跟老闆說：『您真是一個愛魚的人。』他微笑著，眼神依舊是如此真摯，堅定。
我騎上單車，起了風，霧被吹散了一些。我抬頭望，月色明亮了好多。我靠在一根路燈旁停了下來，把裝在透明塑膠袋裡的月光魚高高的舉了起來，對著銀色月亮。
我看得有點呆了，銀色月光，銀藍月光魚。
我很希望，此刻也能化身為一條銀藍月光魚。
在月光之中，和他們一同沈浸，閃爍，作自由的優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