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7 14:09:00A guy without name

月光海洋 - ( 4 ) 這是遊戲規則

快到家的時候,一路上沈默的K開了口問我關於miho的事。他是少數知道我在電腦裡養了一條熱帶魚的人。

你的魚怎麼死了啊。他轉過頭來問了我一句。藥物中毒呀。我好像若無其事的回答著。他突然笑了起來,我覺得有點奇怪,藥物中毒這個理由會很好笑嗎?

我問他為什麼好笑,他說,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看不懂日文,還要那樣煞有其事的養一隻需要看懂日文說明的電子熱帶魚,跟真的一樣。

『我早知道你這樣不懂方法的亂養,又是第一次,肯定是要失敗的。』

我反駁不出麼話來。本來嘛,我是一點日文都看不懂,那些程式裡關於飼養的方式和水箱的狀態調整,都是試呀試,從旁邊附的英文猜它的意思。miho是我嘗試了半天,覺得好像程式裡的操作都會了,所養的第一條魚。第一次都得承擔很多風險,然而我卻不太願意承認miho是一個試驗品,因為我是真的用心養著的。

『我真的是看不懂它的藥物說明嘛,什麼Hi-Green是治療白點病,另一種是改善水質,又有的是治其它的病,我也不太瞭解劑量,雖然我很謹慎,加的不多,可是我也沒料到她就真的這樣死了呀。』我無可奈何的,帶點失望又抱怨的口吻說著。

『你要真的喜歡養魚的話,不會去養一隻真的熱帶魚啊?』

『真的魚麻煩很多,很不好養的。』我皺皺眉頭。

『對呀,像你連條電子熱帶魚都養死了,怎麼去養活生生的魚啊?』

K說得似乎很對,我從來沒想過我是這麼一個不善照顧的人,養條電子魚也養不好。

到了K的家門口,我拍拍他的肩膀,要他不要再想S的事了。經過了長長的步行,他似乎好了一些了,微笑地跟我點點頭。我要轉身離去的時候,K叫住了我跟我說:

『回去再開個檔案養條新的魚吧。電子熱帶魚,死了就重新養一隻,別太在意養死了第一隻。就當作是個經驗吧,下次就不會犯同樣的毛病了。』

『嗯。』

他頓了頓,接著又說:『還有,今天謝謝你。』

我微笑著說沒什麼,騎上我的單車,揮了揮手就跟他道別了。
回到家裡,我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苦苦甘甘的,帶著沁心的冰涼。換上短褲,套上短衫,打開了電腦,我重新將水族箱叫了出來,咕嚕咕嚕的水泡開始持續低沈地響著,像是在演奏著某段沈悶而低調的樂章,在空氣中擴散著寂寞的聲音,推擠,吸收,不連續地催眠著。

不知道為什麼,miho的影子又從我腦子的某個角落竄出來,一如她平時從水草叢中竄出的姿勢和方向,還有那速度,猛的衝一下,到了某一點,又急遽減速,緩緩優雅的來回繞圈。像現在一樣,在我腦子裡,從這邊游向那邊。

是不是寂寞的時候,都會特別的依賴和眷戀?

靠著一條電子熱帶魚來排遣寂寞,聽起來很幼稚,似乎也很可悲。

我想我太認真,也許是太天真。

想像著一條電子熱帶魚,會比真實的來得更溫馴,更易照顧,利用滑鼠選點,就可以完成好多工作,省去很多麻煩,看著魚兒自在悠游。真實的世界變數太多,太難掌控,而在虛擬的世界裡,可以重新建造規則,簡化規則,自己是自己的上帝,遊戲的莊家兼參賽者。當感覺遊戲虛假的時候,遊戲失去了趣味性和令人投入的衝動,然而當感覺遊戲十分真實時,它也就像真實世界裡的殘酷
現實一般有著同等的殺傷力。

如果只是玩玩,養一條電子熱帶魚,實在是無趣且折磨人,每天餵食和加藥,定時換水清理的步驟並不比真實的魚兒來的輕鬆容易,程式考驗著飼養者的耐心也考驗著其熱愛的程度。然而若是太過投入,那時遊戲再也無真假之分,放了感情在魚兒身上,視為生活裡的一部份,每天打開電腦就陪她玩玩,逗逗她,餵她飼料,看她往上游急忙覓食的樣子,會微笑,會從心靈感到一份滿足,感覺那個生命如此真實,如此貼近。

而就像所有的感情一樣,當付出了,就得承擔失落受傷的風險。

有沒有一種程度是既不會太過投入,不會到最後難以自拔,而又可以同時感受相互情感交流的溫度和互依的重量呢?或者我的想法太貪心了,沒有如此美好的事,沒有這種平衡恰好的境界。也許,這是情感世界的遊戲規則。

我所能做的,也許只是拿累積的經驗和遺忘傷痛的能力來當作遊戲的籌碼。

滑鼠的游標在水族箱的四周繞,一圈又一圈。我將它停置在檔案的選項上,輕輕的按了兩下。視窗拉下,游標滑到取出新魚的選項。

『噗通,噗通。』我看見兩個活躍的影子開始游竄。

我心裡某個沈寂的角落似乎被喚醒了,那種感覺不叫做新鮮或是有趣,而是好像填補上了什麼,加上了什麼,感覺到重量而有一份不甚壓迫的束縛。

新養的電子熱帶魚,這一次兩隻。

Takehiko和Koi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