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7 14:08:00A guy without name

月光海洋 - ( 3 ) 愛情如此原始,而且野蠻

下了課,我騎上單車,緩緩地踩著,穿過馬路,騎上那一條有點斜的坡道。

行人很少,這一條路雖然不荒涼,不過位置偏僻了些,平時人也就稀稀疏疏的,車子也不那麼多。夕照傾洩了一地的金黃,溫度微暖,和風拂面,很適合騎著單車到處逛逛。

我想起昨晚哭一哭後來睡著的K,決定把他叫出來一起吃晚餐。

單車轉到街角的7-11,我停了車,撥了公共電話給K。

『喂?K是你嗎?是我,出來吃晚餐吧!』

『嗯。吃哪兒啊?』聲音聽起來軟綿綿的,我想大概失落幽禁了一整天了吧。

『就上禮拜去的那家燒鴨店好了,味道還不錯。』

『喔....』

『振作點,你有點精神好不好?』我有時實在看不慣他這樣讓自己消沈。

『快一點喔,我等你。』不待他回應,我匆忙補了一句就把電話掛了。我知道,再讓他這樣拖拖拉拉,肯定待會兒又不出來。心情不好還這樣封閉自己,任誰看了都不舒服,把他來出來透透氣,對他也好些。

騎上了單車,我往著燒鴨店的那條街上騎去。

7-11,電器行,生鮮超市,五金行,我滑著單車,眼光掠過著一家家商店。建築物多半老舊,夾雜著幾棟新興的大樓,在夕陽的交溶之下,新舊對比的感覺並不那麼明顯而強烈,反而很安靜的並著肩站著,沈默,綿長,和諧。沿路的景色就這麼自然的融成一幅暖色調的水彩畫,平穩而稍帶細雜車流聲從中緩緩流過。我頭斜了點,目光一偏,一家店吸引了我的注意。

水族館。

我把車停在水族館旁,站在店外一大格一大格的玻璃魚缸前看著,看著一大群的熱帶魚閃爍著斑斕的色彩,來往的游著,幽雅,從容,自在。裡頭有一隻很像miho,我想是同一種類的吧,細長的體態,湛藍的背,銀白腹,豔紅的尾。我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我想,如果miho是活生生的魚,也許就像這個樣子,緩緩地游在某個不知名的水族箱裡。

空氣裡漂浮著濕鹹帶點腥的氣味,我和熱帶魚群之間是兩個緊密貼和卻分離的世界,隔著厚厚的玻璃,靜止凝視的我和不會說話的熱帶魚。

如果,miho是一隻活生生的熱帶魚,會更愛她嗎?或者不會?

我懷疑起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栽入了miho的世界裡。感覺起來荒謬而不可理喻。

騎上單車,我離開了那家水族館。瞄了一下手表,七八分鐘,喜歡拖拖拉拉的K應該是還沒到。使了點勁踩了幾圈,滑下一段小坡道,左轉,溜進燒鴨店的那條街。

在門口等了一陣子,天色都暗得差不多了,遠遠的才看到K步履蹣跚的走過來。看他的臉色,黯淡無神采,果真是讓自己消沈了一整天的樣子。我趨步向前,抓了他的手,晃了幾下,接著又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臉。

『喂!吃飯啦!這麼無精打采的幹嘛?』

他把臉偏了過去閃過我的手,回頭給了我一個勉強的笑容。我不再說什麼,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把他拉進燒鴨店。

K很安靜的吃著他的三寶飯,動作看起來機械又單調,夾一口菜,嚼一口飯,臉上看不出來吃的菜是甜或鹹,酸或辣,燙不燙口,好不好吃。眼光始終低低的看著餐盤,不說話,也不笑。我一邊吃著,一邊看著他低低的頭,看他消沈的模樣,平時愛吃的燒鴨嚼起來一點感覺也沒有。我一直想著,要說些什麼才好,一個笑話呢?還是某某人的八卦新聞?然而我的腦子裡卻沒個主意,他低落的情緒似乎也感染了我,在喧嘩的燒鴨店裡,我們似乎是一塊被遺棄的,哀戚的地帶。

『我好恨。』

突然迸出了一句話,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

沈默了這麼久,一開口的一句話又是如此情緒飽漲,痛苦不堪,我實在很難招架。我靜靜的嚼了幾口飯,再也無心繼續我的晚餐。現在在我面前的K,心裡塞滿滿的委屈和不平,我感覺很不舒服。

『K,不要想不開。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可是那又怎樣呢?S不會因為這樣而回到你的身邊,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愛你了。一段感情既然已經結束,就不應該再去計較誰造成的傷痛深,誰錯了或誰該負責,那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既挽回不了什麼,也不會讓你更快樂。』

『可是這一切是這麼,這麼不公平....』他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K是個真性情的孩子,情緒毫不遮掩,不矯作。我抽了張面紙給她,示意他這裡是公共場所,要他克制一下情緒。

K擤了鼻涕,接著發紅的眼直炯炯看著我說:『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原來她直瞞著我,跟另外一個男人發展愛情。如果當初沒有打算真的相愛,為什麼要跟我說在一起?這是背叛,是羞辱....』

『可是並沒有法律規定,她說愛了誰就不能喜歡上其他人啊。我知道這話聽來刺耳,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換個角度想,也許她自己根本不清楚,什麼是真正的愛,她還年輕,還在追逐,還在享受愛情的新鮮。你該放開一點想,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好失望或傷心的。你這樣一點都不值得。』

我頓了頓,繼續說:『在一開始的時候,你們對愛情抱持的態度就不一樣,期待,想法,觀念都不同,所以不要去想背叛或羞辱的字眼,只是不適合在一起,不是麼?』

我緩緩的將話一句一句的說出,彷彿我已經一點對愛情的熱情都沒有了似的,用著這樣抽離感情的言語,安慰著K。

『沒有律法,道德薄弱,愛情的世界這般野蠻,原始,弱肉強食。』K像洩了氣的皮球,語調平淡的說了這一句話。
回家的路上,他於是再沒有說一句話,我牽著腳踏車靜靜的陪著他走。

今晚雲多了些,月亮被埋在裡頭。黑茫茫的一片,看不見昨夜月光如水的景色。整個夜空,只依稀還看得到幾點薄弱的星光,遠遠的明滅著,像是被刻意遺忘了,在這城市上方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