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东吴是个比较奇怪的半合法政权。
孙策和周郎的老爸分别是著名军阀和超级大地主。这两个人的身份在我们那个时代并不多见，简单说，他们是太子党。这两个人最初在庐江一带跟山越族的人搞走私，凭借双方老爸的关系（孙出枪周出钱）狠狠发了一笔，坐大之后拉上支队伍过了长江——当时中原正乱成一锅粥，这两个家伙趁机就把江东的几个小军阀收拾了，在孙策临死前，也成了一方霸主。
关于孙策之死众说纷纭。最离谱的版本是因为他砍死一个神仙遭了报应挂掉，也有人说是他杀了个许贡的人而许贡的家奴为了报仇做掉了他，其实每一种说法都代表着不同的态度。前者是张昭派人写的，来说明他的故主英勇无比只有仙人能干掉他别人都不行，同时也暗示孙策的手腕太过强硬不够圆滑不能容忍执不同意见者导致了杀身之祸顺便警示现任领导人孙权应该以海纳百川的胸怀让江东学术界百花齐放；后一种说法则是周郎派人散布出去的，目的是为了说明当今东吴领地仍然有阶级敌人跟不法分子存在必须严厉打击报复否则一个小人物的家奴都可能酿成大祸。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东的民间传说，一个一袭白衫的侠客在某个夜里飘然落在王宫里，以人民的名义在独裁者孙策身上刺了个透明窟窿——但这种说法流传了不久之后就被其他声音湮没了——如你所知，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却不是由人民书写的。
对于新的领导人孙权来说，孙策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他现在是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老大，从太子党到伟大领袖之间的转换让他非常激动。

在江东，孙权的名声比孙策周郎还要臭。
尽管小霸王和周美郎贪财好色搜刮民脂民膏高价卖官，但两个人在干正事儿的时候一个能文一个能武尤其是在打仗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胜仗还是很能振奋人心的——当一个地区的人万众一心地把另外一个地区当成敌人的时候，自己人里边儿的那点儿事儿很容易被忽略掉。
官方宣传语是，江东的仇人是荆州刘表。
刘表是孙氏兄弟的杀父仇人。孙氏兄弟是骑在江东老百姓的坏人。按这个逻辑，老百姓应该不会仇视刘表才对，甚至应该热烈盼望刘表过了长江干掉孙氏兄弟才对。但是，对于统治者来说，有些事只是技术上的细节，总的来说，他们掌握了一切伎俩——这些伎俩足够保证他们能把老百姓玩弄于掌股之间，指哪儿打哪儿。
在孙策时代，东吴的指导方针是两线作战一边儿打刘表一边儿搞国内的老百姓，就跟一杆儿称似的，一边儿对外战争一边儿对内搜刮，不偏不倚，相安无事。

但孙权上台后不久打破了这个政策。
孙权是个比较窝囊的人。他长时间活在父兄以及大都督周瑜的阴影之下，这导致了了他缺乏一个政治领袖所必须的某种气质。在他看来，江东八十一州的土地和百姓都已经足够了，他惟一感兴趣的事情是把这一块儿地盘儿弄得像铁桶阵一样牢不可破。
所以在曹操南征荆州动荡的机会摆在面前时，孙权命令手下所有将领按兵不动，一动都不许动。
老百姓就这么炸窝了，老百姓说：我们要过长江去打刘表狗日的。
孙权不干。
所以就有一大群老百姓聚集在一起示威，中间个别激进的还打出了不打刘表我们就推翻你这样的旗号。孙权什么都能忍，但一看老百姓造反就不干了。
老百姓聚众示威的地方叫赤壁。据不完全统计，参加示威的老百姓达到八十万之多。江东的兵力镇压不了八十万的老百姓，于是孙权请在逃窜到江夏的刘备帮忙。

我就是代表刘备方跟孙权谈条件的。我来之前刘老板跟我说，这件事儿不用特别放在心上，孙权一定会走上这一步，我们两家的联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五
就这样，孙刘联军在赤壁屠杀了八十万示威游行的的老百姓。
在冷兵器时代，杀掉八十万人是个浩大的工程。即使是八十万只目瞪口呆待宰的鸡。
所以周瑜选择了用火。
所以在不久以后周瑜被人暗杀了。
人民是愚蠢并且懦弱的。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人民的行为是无法预料且不可理喻的。

对了，后来徐庶给我写信说，曹操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决定先不打江东了。曹老板决定对付威胁更大的西凉马氏先。曹老板还说，孙权成不了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