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B* 阿尼
傍晚時分,駕著藍色車仔前往朋友介紹的外勞僱傭公司,抵達後,已有三位越南女傭坐定定等待僱主的挑選,通過公司,只要簡單的簽名便立即可以帶傭工回家了。
我們所聘請的女傭稱「阿尼」,一個胖胖的中年女子。
起初也怕她應付不了照顧初生小孩的工作,但經過接近兩個月的調教後,對她開始有信心了,而且亦成功地改變外傭一貫的通病 – 骯髒。
我們的第一個寶寶出世了,家中各人都緊張起來,由於我們沒有照顧初生嬰兒的經驗,很多時都要問老媽或朋友,萬事起頭難,加上兩地文化有差異,對同一件事彼此間還是常有爭議,但出發點還是替寶寶著想的。
我們的寶寶由於在豬年出生,故取「豬記」作為乳名。
豬記由初生至今,除了我們下班回家後的時間,其日常生活細節基本上是交由阿尼負責。
日子久了,雖則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彼此間卻慢慢建立起感情來,豬記很喜歡阿尼,阿尼亦很鍾意豬記。
起初的日子,豬記已給阿尼寵壞了:
睡覺要人抱,不抱不肯睡,睡不甜將他放下床便立即醒來大哭。
晚上不肯睡,因日間睡得太多了,故阿尼每每要抱他直到第二天天明時才肯入睡。
哭了或是撒嬌,常要黏著阿尼,要阿尼抱抱。
長大了,睡覺亦要阿尼陪著。
他們感情甚篤。
隨著豬記日漸成長,加上我們的教道,以上的惡習已逐一戒除,現在的豬記已可以跟我們及妹妹睡覺了。
豬記榮升哥哥級人馬,因為妹妹出世了,而妹妹出生於牛年,故乳名為「牛記」。
經過豬記被阿尼寵壞後變得異常難揍的黑暗痛苦經驗後,最終我們達成共識,就是我繼續工作,肥妻辭工在家照顧妹妹及豬記。
阿尼方面,本來預算聘用她至2011年,待其工作證到期為止,奈何阿尼亦有家庭,加上年紀不經,要同時應付兩位小朋友及家庭工作實在有點吃力,身體亦難已負荷,而其丈夫亦有意著她早點回越南退休,故我們便作出了對豬記來說是一個最痛苦的決定……
對阿尼而言,這天的工作是在我們家最後一天的工作,如常的照顧小朋友,如常的到市場買菜,如常的造飯,如常的洗衣服,如常的家作,總之所有一切如常,只是到了傍晚……
不知是否我做錯了……
我拿出數碼相機,拍下阿尼跟豬記及牛記最後相處一晚的情景,這晚,阿尼很用心地給牛記餵奶,很用心地跟牛記掃風,很用心地跟牛記談話,縱使她倆彼此間不會明白對方所想表達的內容,人非草木,實在有點感傷……
之後,拿出即影即有相機,阿尼抱著牛記,而豬記則坐在阿尼身旁與妹妹一同合照。
妹妹尚未懂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阿尼則臉帶笑容,好讓所拍的照片,給她跟小孩子在日後作為她們寶貴的回憶。
而豬記已開始懂事,所以我們沒有跟他說跟阿尼合照的原因,怕他捨不得。
豬記燦爛天真的笑容,跟阿尼那傷感的笑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其後,應阿尼的要求:「先生,我想要抱著豬記拍一張照片。」
最近,由於我們在教育豬記,所以,阿尼已很少抱豬記了,如今一抱,此情此景猶如時光倒流至豬記一歲時候整天嚷著要抱抱的時期。
豬記在「卡卡」聲地大笑著,卻不知道這抱抱已是阿尼最後一次給他抱抱了,以後,兩人便會相隔十萬八千里,想再給阿尼抱相信也沒機會了。
拍過照片後,阿尼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基本上,我個人對阿尼的評價是中等以上,她不是最好,但絕對比下有餘,最少,在照顧小孩子方面真的令我放心,只是,她太有主見了,亦有點蠢,但還是可以接受的。
早上七時左右,阿尼已起床梳洗,準備回越南老家去了。
今早,我們讓她給豬記吃麥片,豬記亦如常坐著他的玩具車在屋內到處跑,阿尼亦如常的跟著他跑不停,一切彷彿如常……
早上八時十分,是時候送阿尼出門了。
在出門之前,阿尼再一次抱攬著豬記,忍著眼淚望著豬記,我亦著豬記叫姨姨乖乖,豬記立即用手輕撫阿尼的頭,之後阿尼叫豬記給她一吻,豬記立即在她的臉上啜了一下,最終,阿尼再忍不住哭了……
我幫她張一件件的行李搬出家門外,待她在樓上工作的同鄉下來幫忙將行李搬到屋外。
在搬運行李的途中,阿尼流著淚說捨不得豬記,但亦沒有辦法,小孩子日漸成長,最終還是要交由父母去管教的,況且阿尼亦沒有可能一生一世照顧他們。
期間我安慰她說,妳說日後還會回來澳門工作的,到時再給我聯絡,我跟豬記一同請妳吃飯,屆時妳又可以抱抱豬記呢。
而她卻給了一個無寧兩可的答覆,她今次一別,可能不會再回來澳門了……
隨後,我跟她說如果真的想見到豬記,可以給我們聯絡,我會給她寄相片的。
而我給阿尼最後說的說話,就是叫她回到越南老家後給我一個電話報平安。
我帶著她們前往高士德馬路,替她打的並著的士司機前往關閘,隔著的士玻璃窗,彼此說了一聲 BYE BYE ……
實在有點傷感,雖然阿尼不是我的家人、親戚,但確確實實地同一屋簷下已兩年多,有不捨得的感覺是很自然的罷。
最後,我還是忘記代豬記向阿尼說一聲「謝謝!」
謝謝她一路以來的照顧,縱使這是她收了我們工資後應份要做好的工作,但之所以要說一聲謝謝,是基於她真的是曾經用心地付出照顧豬記,試問有多少個工人會自動自覺地每天在半夜三更起來替拉尿了的小朋友更換尿片、抹屁股、換褲?又有多少個工人會在小朋友生病時,一晚起來數次替他探量體溫?何不好好地睡一覺直到天明?
她替我們工作了兩年多,沒功也有勞,除了工資,我們還給了她一點錢回越南,就當是豬記獎給她吧。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與人之間的離離合合本來就是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
然而一個人在越南,一個家庭在澳門,要多少個巧合才能給兩者拉上關係?
既然可以相知相識,這就是彼此有「緣」了。
所以,人與人之間應相親相愛,相互包容,有著感恩之心,關係才得以持久,這就是我的睇化。
回到家中,如常的替豬記換好衣服,穿好鞋襪,我如常的帶豬記返托兒所,而豬記亦如常的上學去了,一切也如常……
只是,從今天起,豬記再沒有他心中的「阿姨」陪他走前邊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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