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人們就常稱讚我，是個擅於察顏觀色又能言善道的孩子。

他們不知道，這是我為了求生存練就的本領。

我常常在人前不由自主的表演，唱做俱佳的，唯恐氣氛冷下來；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個愛說話又會說話的人了。

而我，也很習慣地接受別人給我的定位，沒有什麼反駁的慾望。

但是這些年，我開始沉默下來，一年比一年明顯；與我認識多年的朋友，都注意到了這個變化。

她們對我說起這點時，我才赫然發現，是啊，我的確是沉默了許多，可我自己居然從不曾察覺。

為什麼沉默了呢？

是因為離開了那個我必須努力找話維持和平氣氛的家嗎?

是因為之前的工作，我每天都必須很有禮貌地接聽大量的電話，簡潔地、客氣地、仔細地、清楚而有效率地回覆各類繁雜的問題；如果每個人該說的話都有一個配額的話，工作時說掉的話，已經佔據了大部分我該說的額度了嗎？

是因為我已經老到知道能言善道並不是一個讚美，而藉著言語所能溝通的，實在是有限到可悲；能瞭解的人，三言兩語就能瞭解、不能瞭解的人，聲嘶力竭也無法使他瞭解，是因為這樣嗎？

那麼我為什麼不覺得自己變沉默了呢？

因為我其實還是一直在說話的，只是我是對著自己說話、在自己的大腦裡說話、在自己的夢裡說話、在自己的心裡說話，有時不疾不徐、有時慷慨激昂、有時條理分明、有時一團混亂，我持續地說著、不停地說著…

沉默地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