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科與美大
小時候我聽過一本書, 叫醜陋的中國人. 雖然基於民族自尊, 我沒有讀過, 但是望文生義, 加上在許多文章中會引用這本書的概念, 所以我知道它是在寫什麼.
我到埃及開羅留學後, 漸漸地體會在一個有很多不同外國學生的貴族大學裡面,埃及人對亞洲人一種歧視的態度. 這種態度在外面並不常見, 但是在開羅美國大學的日子, 我感受很多. 我想這是因為這所學校的特殊環境, 讓一些本來潛在的意識和遊戲規則, 變得明顯. 另一方面, 其它亞洲同學, 和一些偶爾遭遇這種濫權和自大意識之殃的美國同學, 他們的逆來順受, 讓我驚覺, 感嘆法國當代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傅科(Michael Foucault) 對權力結構的運用和受害者自我管束現象的洞見.
歐美白人同學偶受池魚之殃我並不想在這裡討論, 因為他們只是偶爾受害這並不清晰辨識下的後殖民心理機制. 但是亞洲同學, 對美大一些固定的種族歧視模式並不生氣, 視而不見; 特別是大陸同學, 有些是抱著: “反正人家就是看不起我們中國, 本來就是這樣. 別計較了”的心裡, 讓我生氣和瞧不起. 因為人若自己都不覺得需要被尊重, 需要去捍衞自己的權益, 那麼人家又怎麼會丟掉在歧視你的過程中可以得到的種種權力的滿足感?! 特別是在埃及美大這地方: 因為這不是一個講究公義的大環境, 加上美大的浮華虛榮, 以致連個警衞都有意無意去施展他得來不易的權利, 檢查學生如同犯人; 餐廳櫃台往往故作無辜雙倍收取非阿拉伯學生所點的餐食費用; 行政人員遲到早退, 逶過爭功, 又善於編派理由, 常常因為自己的行政效率太差, 而隨便拿幾個亞洲同學和本地較無勢力的同學來當作審核的對象, 坐著喝茶等你自己去跑幾個單位證明他們應該要自己經手好的事項. 從有形的一切從嚴, 兩套標準, 到無形的言語歧視, 這些我其它的亞洲同學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經驗, 但是他們只怪美大可惡, 說埃及人狗眼看人低; 他們自己在現場, 卻從來不生氣, 更不出聲抗議.
我發現這些默不哼聲, 逆來順受的亞洲大陸同學的心態一者是息事寧人. 他們會笑笑說: 本來世界就不是公平的; 本來學校的行政或警衞就可以拿我們開刀或歧視我們, 誰叫我們在美大是少數民族, 誰叫我們是亞洲人? 或誰叫我們是中國人? 算了吧. 二者是: 你這麼不高興美大, 不然你不要來讀美大呀! 無論是哪一種, 適當地對學校的行政或警衞表達抗議, 表達不滿和要求更正的行動, 都不在他們的想像中. 因為他們根本不覺得自己受到了污辱或歧視. 即使仔細和他們討論後, 他們都會說出: 我們受到這些待遇, 那是因為我們不是美國人, 不是白人. 但是, 他們還是不願意承認因國藉不同, 而遭遇較差的對待, 就是種族歧視. 被我逼急了, 中國同學會說, 美大因為我們是中國人而對我們不公平, 但那是政府的事, 和我們無關. 我很訝異. 我說, 在我來的地方, 台灣, 政府和公民是一體的兩面. 公民有責任讓這個政府更好! 但是, 現在我知道, 在中國大陸, 百姓因為沒有實際太多的參政權和公民社會機制不發達, 所以我見到了幾個這樣子認為國家形象和遭受歧視, 是事不關己的; 加上, 不久前, 我還聽見這同樣的幾個人, 對我所說的自由, 非官方的台灣新聞媒體, 大刺刺斷言說: 我告訴你, 沒有媒體是非官方的!!
我當場覺得像是聽到一個沒有從來看過雪的人, 肯切地跟我說冬天不可能有白色的那樣震驚和無言.
於是我不由自主想到我小時聽過的那本書. 我現在體會, 如果說中國人醜陋, 那是因為基本上當代的他們不認為自己有美的權利, 所以更不去追求. 美, 包含了自尊, 自信, 能夠和平仁愛地看待自己和他人. 很可惜我在開羅認識了幾個中國人, 其中有正受高等教育的, 然而他們沒有一個健全, 批判的心靈或教養, 和當自己有餘力時, 就會馬上挺身去對抗不公義的敏感及勇氣.
柏楊談 醜陋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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