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開歷史的扉頁
一部已出征書的扉頁
被風吹開了高砂義勇軍的年代
圖片裡，迷濛的炮灰中浮掠出一張熟悉的臉孔
對焦後，竟是逝去歲月的祖先容貌
註解下的英雄描述只是一粒遙遠的砂粒
躍過時空的激流自沈重的文字
推向過河的卒子必須
勇往直前到南洋的叢林
只求贏得一場可供呼吸的戰爭

書本裡，那位揹負米糧的義勇軍竟餓死
在不曾打開米包的尊嚴下
原來我那驍勇狂野會馘首的族人
也淪為服侍皇軍的犬馬部隊
再也聽不到「嗚」音自高山林間的薄霧響起
聽不到次高的「耶」音緊接
聽不到中音的「喔」音繼起
聽不到最後低沈的「嘿」音
響起的八部合音

（二）光榮的戰役
回溯泰魯閣人曾以兩千具的長矛
對抗二萬皇軍的重裝武器於是
不畏死的族人被上膛的子彈炸出了血花
英靈們在通往靈界的橋上
被祖先們的亡靈迎接光采
而臣服者被皇國送的贈獎卻是
一只恩賜的銅鍋（註一）

唉！沒有文字的歷史大河
終究被統治者的階級意識迅速掩埋掉
而隱藏在暗室的光榮檔案
是不能被光線曝洗的
舉凡瘖啞失語的文化一旦被掀開創傷
澎風的帝國主義所吹噓戰果將如彈紙般被撕毀掉
原來我祖先們英勇抗暴的史詩
豈能被帝制的神話污名化
部落凝結成「文面」意識的圖像
是鍋底的灰、植物的汁液被荊棘的刺槌打下的
疼痛小細針在昏厥的意識中完成勇士的印記
豈能被謊言的抹布塗掉

南洋砲火下，那無悔的青春裡
我看到李平山奮不顧身鏖戰火光巨獸
終於抱著八等勳章含笑入眠了
看到潘長河枕死在紋火的懷抱
望著高遠的天空闔上了眼
看到楊子風壯烈地挨了美帝的子彈
從此，他的寡婦孤兒在風中煎熬歲月
只因喝下了為戰士乾杯的酒！

（三）還我救贖的榮耀
五十年後阿美族壽豐村的老人們被
君之代的歌聲唱和落寞
我在被遺棄的獨立蒼茫中彷彿看到
婆羅沙的叢林裡內爆發隱喻的彈頭
向後殖民式的逆寫發出了震憾的槍聲
聲聲咬傷了不再血性的肌膚
而反嗤認同的錯置影像
不斷自他們的夢中驚醒
原來所有聖戰下腐蝕政權的美麗謊言
竟是效死天皇必要的修辭美學

歸來吧！被出征的魂魄啊！
一尊尊安奉在日本靖國神社的靈骨甕
你們強悍的意志傳承著種族尊嚴的基因
如同冰河時期生存下來的櫻花鉤吻鮭
一直溯溪往上產卵
不曾斷絕子嗣

歸來吧！被出征的魂魄啊！
你們魁武的體格挺出玉山般巍傲的脊樑
只因歷史的時間不曾死滅
也傾聽苦難者奮鬥的聲音

我要以你們的魂魄為榮耀精神為導向
如雲豹般敏捷跳躍石壁
如灰面鷲展翼翱翔天際
如高砂百合開滿聖潔的山嶺
為你們的光榮讚頌
讚頌的聲音自地心升起
從靜謐的山林間
直達天際








註一：泰魯閣事件後，日軍為了安撫泰雅族人，曾贈送會煮出銅元素有毒的銅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