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17 19:44:39果汁
激情過剩 唐鏡10
第十章
轉開電視,大概平均三個廣告裡,就有一個由段煙儂擔任代言人。
怪的是,她不會開車,偏偏往駕駛座上那麼一坐一笑,那個廠牌的車子就賣得嚇嚇叫。她也不會蓋房子,偏偏她代言的鋼骨式制震豪宅看起來就是特別堅固又熱銷。更怪的是,觀眾覺得她就連吃糖的樣子都特別迷人,連話都還說不清的小孩子都會跑到便利商店,揮著胖胖的小手指對店員說,要買段煙儂吃的那種糖果。
吃糖,是她改變劇烈的人生裡,所剩無幾的小小快樂。
每天一進公司,她就開始期待快遞送來巧克力的那一刻,那不具名的粉絲也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半年,一百八十天,掃掉星期例假日,她天天都會收到附上一張「人生很苦,多吃點糖」的卡片的巧克力。
除了吃糖,她戒掉了很多壞習慣。
戒掉熬夜,戒掉香煙,也努力戒掉一個心裡只有鬼魂的混蛋。
她把賀水月教她的踢踏舞跳得有模有樣,唱起歌來就算稱不上黃鶯出谷,卻也是別有一番獨特的韻味,在表演課上學到的喜怒哀樂的技巧,她更是拿捏得爐火純青,她的眼睛可以像開關自如的水龍頭,一開就是源源不絕的眼淚,也可以像燦爛的星空,一流轉一顧盼,就是活脫脫的大明星。
她天生就該是從廣告一路紅到電視或電影的那種人。
但是半年來,強哥謹守著和岢闌森之間的諾言,雖然替她接了一大堆通告,卻把更多戲劇邀約往外推,他沒忘記她的銀幕處女作和銀幕初吻必須留給岢闌森。
段煙儂還以為強哥認為她不適合演戲,所以當他把那個劇本推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微微吃了一驚。
「這個是昨天才出爐的電影劇本。」強哥咬著沒點燃的雪茄,「你找時間好好看一看。」
她望著那本深藍色的劇本封面,封面上沒有劇本名稱,也沒寫作者是誰,讓她想起附在巧克力盒裡的那張卡片,同樣的深藍,同樣的不具名,同樣的會讓她想到那個努力戒除中的混蛋。
卡片,巧克力,劇本,岢闌森,根本風馬牛不相及,那混蛋根本沒有追過她。
「誰寫的?」她無意識的問。
「一個編導合一的國際級鬼才。」
段煙儂一愣,「我說過不跟岢闌森合作。」
她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那混蛋,太遲了,現在就算他願意跪在她的面前親她的腳,也別想她在他的電影軋一角。
「這一行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強哥安撫她,「你先把劇本看過再說。」
「我媽叫我別亂看不該看的鬼東西,不然會長針眼。」她沒好氣的說。
換強哥一愣,他想起昨天和岢闌森相約在酒館談新劇本,岢闌森出現的時候,他真以為自己見到鬼了,那鬼一臉胡碴,而且酒喝得真兇。
「我還以為你很崇拜岢闌森?」
「誰沒有年少無知?!」她裝得一臉平靜的反問強哥。
「岢闌森騙過你嗎?」他摸摸下巴。
「沒有。」她沒忘記岢闌森連騙她一句愛她都不肯。
「我想也是。」強哥說,「我認識的岢闌森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我跟他不熟,不予置評。」她感到幾許心酸,她沒得到過岢闌森的承諾,什麼都沒有,噢,就讓岢闌森抱著賀盼晴的照片去信守那些鬼承諾吧!
「這個劇本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看,半個月後會有一場選角大會……」
強哥還在吠,他就是這樣,不管人家愛聽不聽,都吠得下去。
她頭一扭,走到門邊,轉頭回嘴道:「想爭取那個角色的人應該不少,但拜託別算我這一份。」
強哥等她走得影子都不剩,才點燃咬在嘴裡半天的雪茄,那劇本昨天他在酒館裡當著岢闌森的面看完了,他沒見過那麼大膽的作品,沒想到岢闌森敢那樣寫,那傢伙不愧是寫實主義者,從咖啡店把女人弄上床啦,勃起障礙啦,這種男人最難以啟齒的事情,還有被女人連聲罵混蛋,諸如此類的丟人事,竟然都一五一十寫了出來,而且用的就是他大導演的身份和名字。
「我說岢同學……」強哥難得覺得自己在岢闌森面前扮演比較清醒的那一個,他們兩個幾次見面,都是強哥喝得比較多。「你確定真要這樣幹?」
岢闌森睜眼望著他,
「你確定男主角的名字就要叫岢闌森嗎?」強哥問。
「男子漢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岢闌森的眼睛再度從杯緣抬起來射向他,「岢闌森這個名字哪裡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強哥解釋,「我的意思是,電影上映之後,你走在路上還要做人嗎?」
「我哪裡丟人了?」
「哪裡?」強哥瞄了岢闌森那裡一眼,「你不忌諱讓全世界的人知道岢闌森不舉?」
「你告訴我,哪個男人沒在床上失敗過?」
看來這腳踏車男好像也沒那麼醉……還是就算他醉了,他還是辯不過他?強哥無奈的攤攤手,「男人就算在床上失敗了,也不能說出來的嘛!」
「逞強和嘴硬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岢闌森搖搖頭,悲哀的一笑,「看看我吧,活生生一個嘴硬到底的男人,現在就只能在這小酒館裡跟個一樣嘴硬的笨頭男坐在一起喝悶酒。」
「喂!」強哥怪叫著抗議,「敝人在下我好心陪你坐在這裡喝兩杯,你還拐著彎罵我笨頭,太不夠意思了喔!」
「抱歉。」岢闌森又喝了一杯,神情空洞的說:「我心情不太好。」
「上帝幫助你吧!」強哥說,「看完了劇本,我也只能這麼說,各人造業各人擔,誰教你惹上小段那種倔強的女人,別看她外表文文弱弱,實際上卻是要風是風,要雨是雨,就像貓一樣,你得懂得順她的毛,不然就會被她抓得滿臉是血。」
「你少哪壺不開提哪壺!」岢闌森知道強哥提的是他在海邊飯店的房間裡被她抓得一臉血痕的事情。
「你都寫在劇本裡了,還不准人提!」強哥當他瘋了。
「我又沒指名道姓,說那是段煙儂!」
「你真當我是瞎了眼睛的豬啊?」強哥說,「敢罵岢闌森混蛋還抓花他的臉的女演員,除了小段,天底下還找得到第二個嗎?不管她在劇本裡是叫煙太濃還是煙太淡,反正我知道那就是小段啦!」
「不是煙太濃,也不是煙太淡,她在劇本裡面叫作藍水煙。」岢闌森糾正強哥。
「藍水煙就藍水煙,你是作者嘛,高興怎麼取就怎麼取,」強哥摸摸下巴,提醒他,「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人心,海底針哪!你把小段寫得又任性又潑辣,她看了以後,搞不好心裡會更發毛。」
「她發毛,我又好過到哪裡去了?」岢闌森一臉等著強哥來評評理的樣子,「誰想過我會遇上一個這麼樣的女人。」
他不是沒打過電話給她,但她只要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掛斷電話,他故意晃到她的通告現場,她瞄到他就像瞄到鬼,一張臉繃得跟什麼一樣,硬是叫現場警衛把他請出去。
那女人竟敢這麼對待他!
「一物克一物嘛!不是只有你能克女人,也有女人能克到你喔!」強哥一臉幸災樂禍,「真奇怪,我以為你要嘛就是喜歡像賀盼晴那種柔情似水型的女人,再不然像藍妮那種精明幹練的女人我也不意外,怎麼也想不到你會『嘎意』小段這種辣椒型的性格美女。」強哥抓抓頭,「抱歉了,原本我以為你想在小段身上找別的女人的影子,還對她說了你不少壞話……」
「我知道你對她說我是命帶桃花的壞脾氣男人。」
「抱歉……」
「別解釋了,」岢闌森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我不否認她有點像盼晴,也有幾分藍妮的影子,但老實說,跟她在一起的絕大多數時光,通常我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
「所謂的意亂情迷吧!」強哥拍拍劇本,「難怪你好像變糊塗了。」
「怎麼說?」岢闌森挑了挑眉。
「你漏了好些個重點沒寫哪!」強哥說。
「你說說看。」
「那些課程,那些學費,還有逼著我叮囑小段要拿出女藝人自覺,逼著她戒煙的人,還有幕後捉刀寫那個只要為比基尼活一天的廣告文案的,加上聽水月說連小段腳上穿的踢踏舞鞋都是你飛到紐約買來的,那些你怎麼一個字都不提?」
「那些是商業行為,她是我們共同投資的商品,不是嗎?」
「是啊!你出錢,我出力嘛!」強哥調侃他之後,正色的說:「得了吧你,別再把什麼投資啊商品的掛在嘴邊當藉口了,你心裡根本沒這麼想過,對不對?」
岢闌森掙扎了一下,「對。」
「你自己說男人逞強沒好處,該招的你就全招了吧,省得以後夜長夢多。」強哥又說,「還有,那個不具名的巧克力粉絲也是你吧,寫『人生很苦,多吃點糖』的那個?」
岢闌森沒吭聲。
「老天!我只是猜想而已,現在看到你的臉色,才知道自己還真猜對了。」強哥一臉中了大樂透的樣子,「哇塞,半年不間斷的卡片和巧克力,你還真有耐心,小段真把你搞慘了,對不對?」
岢闌森是被搞慘了,她口口聲聲說他沒追過她,現在聽強哥一一細數,他才驚覺自己為她做了多少傻事。
他驚奇的看著強哥,好像今天才認識他。
「岢闌森,你在看什麼啊?」強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我在看,鮪魚肚強,」岢闌森鄭重的朝他舉杯,「原來你真的不是一隻瞎眼的豬!」
強哥黑著一張瞼。這死同學真是很討人厭!他正想笑他一聲活該被小段煞到又被拋棄,結果那大導演又開口了。
「同學還是老的好,鮪魚肚強,多虧你肯聽我吐苦水。」
是!是嘛!這樣才對。
「同學還是老的好,不過情人卻是愈幼齒愈好,就算被人笑老牛吃嫩草。」強哥嘻嘻哈哈的調侃道,用手肘拐了岢闌森一下。
「我可不是老牛!」岢闌森抗議。
是!是嘛!又是他對。
「你跟我一樣才三十二嘛,不過我記得你好像是三月生的,我是五月,理論上還是比你小一點。」強哥輸人不輸陣。
「當然、當然。」岢闌森模仿強哥的口氣,「你比我小的應該不只是年紀這一點而已。」
「看在老同學的份上,你別逼我在這裡玩脫褲子比大小!」強哥一臉告饒。
「你想不戰而降?」
「誰能跟一頭野獸比!」
「你說誰是野獸?」岢闌森挑了挑眉。
「不是我說,是小段說的。」強哥翻開劇本,很快就找到被他視為重點特別記住的那一頁,「就是這裡,找到了,你看,你看。」強哥把劇本推到岢闌森的面前,嘻皮笑臉的說:「小段說你不懂愛,你是一隻激情過剩的野獸。」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恨我。」他被罵得這麼慘,他卻一臉樂到不行的樣子。
「誰教你拐跑了水月!」
「天地良心,我連水月的小手都沒牽過。」
「這樣更可恨。」強哥說,「你沒牽人家的手就把人家的心拐走了。」
「你喜歡水月,有種就想辦法去牽她的手啊,對我嘰嘰咕咕的有什麼用?」
「你喜歡小段,有種就自己把劇本拿給她啊,對我嘰嘰咕咕的有什麼用?」
「像小段那種脾氣的女人,不當場把劇本撕了,扔到我頭上才怪。」
「像水月那種脾氣的女人,不當場抬腿踢碎我的下巴才怪。」
「你是小學生啊,玩什麼照樣造句……」
「你跩什麼跩啊,鍍過金的大導演還不是照樣被拋棄。」
「你到底要不要替我把劇本交給段煙儂?」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替我在水月面前美言兩句?」強哥乘機跟他提出交換條件。
「美言什麼?說你不是一隻瞎眼的豬嗎?」
「那你是什麼?一隻會走路的野獸,跟豬又有什麼兩樣?」
「我們這兩個笨頭要在這裡槓一整晚嗎?」岢闌森把酒杯用力往桌上一砸。
「誰跟你一樣沒搞頭,我跟艾莉還有個浪漫的午夜之約哪。」強哥攏了攏西裝,站起來,想了想,又一把搶過劇本,接著把帳單往岢闌森的面前一推,大言不慚的說:「這次你請。」
「你哪次付過帳了?」岢闌森吐他槽。
「你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強哥揚了揚手上的劇本,威脅岢闌森,「我可是小段的經紀人,沒我點頭,就算史蒂芬史匹柏也請不動她。」
「是。」岢闌森站起來,故意低聲下氣的說:「拜託強哥幫忙了。」
「還有呢?」強哥一臉趾高氣揚。
岢闌森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他,「還有,十五天後,電影公司會舉辦一場公開的選角大會。」
「選什麼角?小段不是唯一的女主角嗎?」強哥瞪著那張通知單,上面寫著一連舉辦三天的選角活動流程。
「選角也是個替電影打知名度的機會。」岢闌森說,「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女主角,但不是出資電影公司的唯一選擇,我不能阻止他們把消息放出來,好幾個大型經紀公司今天晚上應該都拿到劇本了,屆時勢必有一番很激烈的競爭。」
「哈!」強哥把通知單和劇本往公事包裡一塞,「你血液裡果然不只流著創意人的血,還有一半生意人的血。」
「當然!」岢闌森說,「我要給段煙儂買那種貴死人的巧克力,還得替未來孩子的奶粉尿布錢打拼,我是靠拍電影為業的導演,又不是慈善家!」
「打籃球很快樂,但是勝利可以增加一百倍快樂是吧?」強哥想起他提過的那個「灌籃高手」裡的台詞。
「沒錯,拍電影很快樂,拍一部賣座的電影會讓快樂增加一百倍。」岢闌森點點頭。
「你這個人真是的!」強哥一瞼懾服的看著他,「你不逢迎拍馬,也不曲高和寡,你的電影裡只有人,沒有神,我想那就是你之所以能打動觀眾的原因。」
「謝了!老同學,真的。」岢闌森拍拍他的肩,「聽到這些話,我也不能免俗的會有幾分飄飄然的虛榮感。」
「身為唯一能親手接到岢大導演的劇本的經紀人,我也覺得又驕傲又虛榮。」強哥說,「我會設法說服小段。」
「十五天後,我會在選角大會的會場等她。」岢闌森說。
「如果她沒去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算你問倒我了。」
岢闌森沒想過段煙儂要是不來怎麼辦,倒是電影公司為了替兩三年沒推出大銀幕作品的岢闌森大力宣傳,破天荒大手筆搭了個透明的玻璃屋選角造勢。
可是他沒等到段煙儂。
一連三天,他和一堆評審坐在那個透明屋子裡,起碼面試了一千一百個人,從第一天的朗朗艷陽天,一直面試到暮色壓頂的第三天,送走最後一號面試者,岢闌森看見玻璃屋外飄起了濛濛細雨。
天色灰濛濛的,就像他約她在咖啡店見面的那天,他的心也是灰的。
現場開始進行最後一個階段的計分工作,評審們交頭接耳,忙著交換意見,玻璃屋外還有熱鬧的人群和媒體記者,大家也在交頭接耳,猜測著誰會出線成為男女主角。
「岢導演,」擔任這部電影製片的小鄧問他,「你一直沒說話,不知道你的意見是……」
「我沒意見。」他無意識的說,手上摺著紙飛機,「你們決定就好。」
沒意見?誰會料到通常連影片裡一個杯子都有意見的岢闌森會說出這種話,而且這部片子演的還是他本人最不為人知的情慾世界,小鄧和其他幾個評審面面相覷。
「岢導演,你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媽的!我沒害羞,也沒意見,你聽不懂人話是吧?」他敢寫就敢拍,根本不在乎別人覺得他是可憐的,還是可恥的,也根本不在乎外面那些記者是來看門道,還是來看他笑話或是熱鬧,他只在乎段煙儂,但她沒來,他的掏心掏肺都成了枉然,「你們高興選誰當主角都行!」
段煙儂沒來,誰演女主角不都一樣?
段煙儂沒來,那個劇本丟到垃圾桶裡也不可惜。
「岢導演,那個……」
「你媽的又是哪裡有問題?」他一回頭,狠狠瞪住另一個不怕死敢開口的人。
那個不怕死的人說:「我是說外面有個女的……」
「外面一大堆女的,你說的是圓的還是扁的?」
「我說的是那個在跳舞的。」
岢闌森視線一轉,看見玻璃屋外掀起一陣騷動,擁擠的人潮自動站成兩邊,中間空出一條通道,一道纖細的人影在濛濛細雨中朝著玻璃屋旋舞而來,他的腦袋忽然一片空白。
「那是……」小鄧迅速打開劇本的第一頁,那舞動著的女子活脫脫就是從岢闌森的劇本裡走出來的女主角。
她就這樣走進他的視線範圍,那個天生引人注目的女子。
她穿一件低胸露背裝,他不確定那片若隱若現、薄如蟬翼的粉紅色布料到底該算是一件衣服,還是半件衣服;一頭復古波浪大鬈發,他數了一下,棕的紅的藍的紫的,她頭上至少挑染了四種不同的髮色,色彩繽紛,宛如聖誕樹;臉上精心描摹了個煙熏妝,一雙深邃的眼睛大得像黑洞,唇色看得出來故意修飾得跟臉上的粉色一樣白;她本人看起來比選美台上要高出許多,一百七十公分上下,她的高挑感全來自那雙長腿,料子超省的低胸露背裝底下裹了一條藍黑色緊身煙筒牛仔褲,從臀部到腳踝的線條近乎完美,腳上一雙細跟高跟鞋,踩著彷彿走位過無數次的完美姿態,朝他坐著的這家咖啡店走來……
「快開門。」小鄧大叫一聲。
一個工作人員立刻趨前,打開了玻璃屋的大門。
段煙儂踩著踢踢踏踏的舞步來到岢闌森的面前,他仍一臉震驚,如在五里霧中。
小鄧迅速把劇本往下翻了一頁,上面已經寫到——
她款擺著朝他走來,「岢闌森導演嗎?」在看到他微微頜首之後,朝他伸出手,指頭上塗了又黑又亮的指甲油,「我走段煙儂,抱歉,我遲到了。」
現實中,她也是那樣朝他伸出手,那樣對他說,纖纖十指塗著和那天一樣的黑色指甲油,但是他沒照著劇情走,一把擁她入懷,在透明的玻璃屋內外所有人的見證下,給了她一個女人一生中最虛榮也最真實的一吻。
「這是什麼意思?」一吻既罷,她戳著他的胸膛,凶巴巴的問。
「意思是你被錄取了。」
「我還沒決定要不要行使同意權呢!」她一臉刁鑽。
「不想演,你來這裡幹嘛?」
「來警告你不要破壞我的名譽。看你把我寫成了個什麼樣隨隨便便就跟男人亂來的花癡!」
「我才是看上那個花癡的笨蛋!」
她臉一紅,滿心的烏煙瘴氣消失無蹤,「我比較喜歡強哥說的那個版本啦!」
「總之,你就是喜歡禮物和巧克力!」他沒好氣的說,「你就是喜歡我為你花錢,對不對?」
「我就是虛榮的女人,怎麼樣?」她大言不慚的說,「如果你想求我演那個花癡角色的話,現在就跪下來親我的腳。」
「你當我是那種沒骨頭的男人?」
「我知道你的背直得很,骨頭也很硬。」她扭頭要走。
他一把將她拉回來,牙一咬,右腿一曲,左膝跪在地上,低聲下氣的說:「別鬧了,段煙儂,現在先說你願意嫁給我!」
玻璃屋外鎂光燈開始閃個不停,看戲看到發呆的攝影記者終於想起他們的任務。
第二天,他單膝下跪求婚的照片攻佔了所有媒體頭條。附帶一提,沒人知道那天岢闌森整夜沒睡,拚命親吻段煙儂的腳,親得她咯咯發笑,哀哀求饒,當然,他也乘機吻逼了她身上其他的部位,
半年後,那部電影以「激情過剩」為名轟動上演,成為該年度最賣座的電影,岢闌森和段煙儂並獲選為年度最受歡迎的銀色夫妻。
領完獎的那個夜晚,段煙儂接到一通怪腔怪調的電話。
「強哥,別裝了,就算你變成唐老鴨,我都知道是你。」段煙儂靠在沙發上,岢闌森在替她按摩腳
「噓!別讓岢闌森知道,」強哥一貫沒個正經的說,「唐老鴨沒穿褲子,我會害羞的。」
「唐老鴨的作者的確忘了畫條褲子給它穿,不過就算強哥沒穿褲子站在她的面前,也引不起她一點興趣。有事嗎?」她在強哥把話題扯遠之前拉了回來。
「只想說聲恭喜。」強哥的祝福說得有點言不由衷。
「只是最受歡迎的銀色夫妻,」段煙儂說,「距離我想要得到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還很遙遠耶!」
「你別跟我打哈哈,」強哥說,「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件事。」
「那你說的是哪件?」
「我晚上看了那個頒獎典禮的轉播,你的黑色小禮服明顯緊了點。」
「我胖了嘛!」
「別瞞我!」強哥說,「我可是你的經紀人,有必要知道你是不是有了。」
「如果我懷孕,你會提早跟我解約嗎?」
「不解約怎麼辦?」強哥哇哇叫,「你挺個大肚子,還能穿比基尼嗎?」那個比基尼泳裝系列廣告可是會沒休沒止的一路拍下去,下支片子預計一個月後就要開拍,如果段煙儂真的懷孕了,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如果泳裝廠商不介意拍個大肚子孕婦的話,我可以……」
段煙儂的話還沒說完,話筒就被岢闌森搶了過去。
「你老公我很介意!」他朝段煙儂吼一聲,旋即對著電話另一頭的強哥說:「我老婆懷孕三個月了,你找別人拍那個泳裝廣告吧!」
「岢闌森,你跟我一樣清楚,小段是W泳裝公司的唯一選擇,你故意在這個節骨眼讓她懷孕的嗎?」強哥失去理智的大叫,「想不到你是這種過河拆橋的小人,想當初我為了說服小段去參加那個選角大會,花了那麼多的心力……」
「好啦!」岢闌森掏掏耳朵,「我保證替你找個適當的人選,你覺得穿著比基尼的舞蹈老師怎麼樣?」
「呃?」強哥的耳朵豎了起來,「你指的是水月?」
「你心裡還有比她更好的人選嗎?」岢闌森說,「我會替你在水月面前美言幾句,以報答你替我追到老婆的天大恩情。」
「謝……」強哥光是想到水月穿著泳裝的樣子,竟然就像個純情男似的說話結巴,「謝了。」
「希望你能加把勁,努力追到水月,別再成天打電話來煩我老婆了,」岢闌森想了一下,「還有,我跟小段結婚之後,與岳母住在一起,你這麼晚打電話來會吵到老人家。」
「岢闌森,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囉唆唆又小裡小氣?」
「男人有了老婆、有了小孩,還有了岳母之後,就會變成我這個樣,」岢闌森故意嚇強哥,「你害怕的話,就一輩子不要結婚好了。」
「我怕的不是那個!」反正他還沒結婚,也夠小裡小氣的。強哥壓低聲音說:「我怕的是,結婚之後,什麼激情全都沒了……」
「激情只是愛情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你是認為愛情比激情重要的那種男人?」強哥問。
「愛情當然比激情重要!」
「聽你在放屁!」強哥說,「如果不是小段能治好你那不舉的毛病,你們還會走到結婚這一步嗎?」
岢闌森瞄了段煙儂一眼,她起身去泡牛奶,確定她聽不到兩個臭男人的對話,他立刻對強哥說:「不會!」
「所以激情還是比愛情重要嘛!」強哥哈哈大笑。
「是對,也不對。」岢闌森說,「激情先,還是愛情先,這個問題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無解的啦!」
「真可怕,你連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都弄不清楚,竟然敢結婚生孩子!」強哥說。
「我是分不清楚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岢闌森說,「但我確定我的孩子絕對是愛情和激情雙重驅動下的結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