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24 23:53:53Ella

聽不見的城市

200305164130

寫此文前將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再看一遍,對於書末最後一段文章依然最有感觸——馬可波羅說:「生靈的地獄,不是在一個即將來臨的地方;如果真有一個地獄,它已經在這兒存在了,那是我們每天生活其間的地獄,是我們聚在一起而形成的地獄。有兩個方法可以逃離,不再受苦痛折磨。對大多數人而言,第一種方法比較容易:接受地獄,成為它的一部分,直到你再也看不到它。第二種方法比較危險,而且需要時時戒慎憂慮:在地獄裡頭,尋找並學習辨認什麼人,以及什麼東西不是地獄,然後,讓它們繼續存活,給它們空間。」也許對某些人而言,這生靈的世界是座享樂的天堂,可以永遠無憂無慮快樂幸福生活;對我而言,我將選擇第二種方法,在地獄裡頭,學習如何給予需要溫暖的人,讓他們擁有空間存活,至於天堂,僅存於想像或神話裡。

這張照片的背景是巴黎戒毒中心,拍照那天剛到達時,看見門口有三人以手語交談著,其它大門進出的人們也用手語相互照面,騎車經過的人也是用手語和路邊的行人打招呼,見此景我心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等待吧。

遠遠地看見路邊的咖啡廳門前,一桌三位有語言障礙的人也用手語交談著,我走向櫃台,看見櫃台的人員也是位有語言障礙的人,心想:他一定懂得讀唇語,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和他人有什麼何不同,況且設立在路邊新開幕的咖啡廳,便是想和外界接觸,於是我不用“比”的方式點飲料,我開口點了杯蕃茄汁。當他將蕃茄汁拿給我時,隨即在旁的櫃台小姐開口問我:真是要點用蕃茄汁嗎?點頭回答:Oui(是的)時,真希望我也會手語啊。

為了觀察並等待站在這間戒毒中心門口的人離開,我選擇路邊的桌椅坐。看著隔壁桌客人的手語手勢,我對著她們微笑,她們回對我微笑,繼續用我看不懂的手勢相互愉快地交談。我還看見這條路上的行人們,溜狗或手拿著球或推著嬰兒車的人,也都是使用手語為交談的語言。頓時之間發現:這是一處我「聽不見的城市」,我好喜歡這樣的感覺,看著他們生動的表情、靈活的雙手、滿臉的微笑、和樂的氣氛,在我的想像世界裡形成幅天堂的景致。


想起就讀ENSCI時,有份作業是需要三人一組共同完成,當我的法語程度不夠流暢表達我的想法時,我會比手劃腳或直接作出來給其它兩位法國同學參考,在三人溝通共事時,我常聽見他們兩位因想法不同或不必要的小細節用法語爭執不休。事後,她告訴我——她和我語言上的溝通雖有障礙,但做起事來是有共識的,她和他雖然沒有語言障礙卻有言語上的溝通障礙。

人與人之間言語溝通一直是我的障礙,我對於人際關係也持著悲觀想法,很少主動和人保持聯絡,甚至覺得朋友之間只能要求用真誠去理解對方或其行為思想,不能要求彼此信任;朋友之間的“信任”將容易將自己置於被動的混沌狀態,而“真誠”卻能展現主動的清晰意識與適度的熱情。然而每個人是單一且孤單的,所以完全的理解是不可能的,而世事也沒有所謂的對錯,只有少數服從多數,即使多數是粗魯的,但是我相信人世間是有希望和溫暖的。在我不能用言語清楚明白表達,只能等待時間或緣份來漸漸達到共識前,我想要沉入深海裡,進入聽不見人聲的眼界,或像似身處在「聽不見的城市」。



2003/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