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大震北市東星大樓倖存者孫啟峰（右）、孫啟光（左）兄弟回首震後十年的點滴。（記者劉信德攝）

前言：

十年前的九月二十一日凌晨，台灣發生規模七．三撼動全台的大地震，台北東星大樓倒塌，孫啟峰與孫啟光兄弟在活埋六天後，奇蹟式從瓦礫堆中生還…。「我們很幸運，但有很多家庭傷痛還在。」因而選擇低調過日子、很少受訪的孫氏兄弟感恩地說：「能活下來，真的很好！」

記者陳怡靜／專訪

八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上午十一時許，救難人員仍在搜救受困者，上身赤裸、瘦到可看到肋骨的孫啟光從怪手挖出的大洞中現身，大喊：「我是受困者孫啟光！」接著往洞裡喊：「哥哥，我們獲救了！」救難人員當場歡聲雷動，受困一百三十小時的孫氏兄弟獲救，隔天各報頭版以「奇蹟生還」形容。

儘管過了十年，分住台北縣、市的兩兄弟，睡前還習慣在床頭放可裝水的杯子，還有整瓶礦泉水和手電筒。

上月凌晨又發生規模不小的有感地震，孫啟光沒有逃，但忍不住錯愕害怕，「過了十年，還是會怕。」孫啟峰則是馬上彈跳起來，直覺想找到固定的家具依靠。因為十年前的九二一地震，被震垮的孫家就是靠著冰箱和沙發，撐出了讓兩兄弟活命的空間。

六天地底記憶…啟光變得怕黑

六天的地底記憶，讓孫啟光變得怕黑。他回憶，啟峰背部受傷不方便移動，他每天半跪著在黑暗中匍匐前進，靠著微弱的呼叫器光源找水源，破冰箱的水用完了，就以鍋碗接消防水；怕氧氣燒光，不敢用打火機，於是互相呼喊，確認彼此活著。第二天是啟峰二十四歲生日，當年十九歲的啟光摘下用第一份打工薪水買的金項鍊為哥哥戴上、唱生日快樂歌，「我很怕他受重傷或就這樣死掉」。到了第五天，兩人陷入昏睡。幸冥冥中似有神助，孫啟光第六天夢到有人說冰箱後有洞，他真的找到洞，用手不斷挖掘，往光亮走去，也找到生機。

翻著獲救的舊照片，他指著一張笑說：「有位老兄怕我瞎掉，一直遮我的眼睛，但我想看到光明啊！」他口中的「老兄」，是時任北市副市長的高鐵執行長歐晉德。

十年讓人成長…啟峰不忘感恩

十年會讓人成長，卻未必學會遺忘，孫啟峰說：「很想把那段夢魘忘掉，但很難。就儘量讓自己忙碌。」孫啟光則笑說：「我很釋懷，不去想就好。」而兩兄弟不曾遺忘的，是所有救命恩人的恩情。

八八水災重創台灣，兩人也默默為災民打氣，孫啟光捐出一週薪水，幫忙打包舊衣送災區，「本想去災區幫忙救災，但怕被認出來、模糊焦點。」他也說，心理重建是條漫長的路，「給災區的人一些時間，不要急著要他們回歸正常或不要難過。畢竟有人失去親人，怎麼可能不要想？」

現年三十四歲、擔任電腦工程師的孫啟峰年底將結婚，他說：「擁有希望、相信自己、不要放棄，每個人都可以從零開始。」二十九歲、擔任連鎖賣場主管特別助理的孫啟光強調：「一定要有感恩的心，要謝的人太多。」兩兄弟九月也將出席北市消防局的紀念活動，孫啟峰微笑道：「我們還有使命感，希望藉著我們的故事，讓人們了解『要相信自己』。」

孫啟光從瓦礫堆出現、礦泉水猛灌，孫啟峰被蒙著眼睛、從擔架救出，兩人在病床揮手示意，這些十年前的畫面，就像昨日記憶般。五年前家中火災的孫氏兄弟，昨天接下本報翻找出當年的報導和照片，找到了部分回憶，也因此接受了本報採訪。

啟光有著大男孩的陽光，談起工作面試，喜孜孜拿手機秀出剪髮前的相片。啟峰講話條理清楚又溫文，眼神帶著些許憂鬱，但看著弟弟，又有著「生死與共」的歡喜。

沒有什麼可以分開他們！是採訪時最深的感受，翻著舊報紙頭版和相片，啟光直說：「好高興，我都沒有了。」又忙把照片交給哥哥，「原檔給你保存，比較放心」。當啟峰觸及八八水災政治責任問題時，啟光卻偷拍哥哥的腿說：「不談政治啦。」

或許是啟峰再看到十年前舊報紙與照片，而覺得感動、說服啟光受訪。但我寧願相信，他們已走出自己的路，走出恐懼與絕望，已可侃侃而談這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