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0-30 15:17:48蔡柏

[心情雜記] 我們到底給了他什麼啊?




在創作劇本的時候,我常常會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至少我)對台灣,或臺北沒有想像力?」

舉個例子來說,今天如果我要策劃一件國際級的竊盜案件,失竊的是一個萬年的古物,而這個古物該被藏到哪裡?拍賣會應該要在哪裡比較有說服力?倫敦?紐約?京都?上海?北京?曼谷?都可以。甚至內華達州的某一處荒涼的小鎮,可能也行得通(因為你會直覺美國這麼多厲害的城市,為什麼要選這裡?肯定有詐。)還是有一個想像空間。

藏到臺北如何?當然也不是說不行。藏到故宮如何?藏到陽明山如何?南投的深山裡有一處古井,裡面有一個可以改變世界命運的重要武器。花蓮海岸線的某處是恐怖分子的秘密基地。墾丁的深海有著幾千年前因為船難而下沈的珠寶...抱歉,我實在掰不太下去,別誤會,我沒有不愛台灣,我是一個連哭到崩潰時,如果有人指著我鼻子說我是中國人,我還會堅持指正的台南人。

我只是驚覺,自己對台灣沒有想像力。

因為我直覺,這裡,不會發生這種事。用一個極為俗爛的白癡說法,當世界大戰發生時,外星人、壞人、或任何未知的恐怖危機或病菌,往往都會選一些值得被破壞的地標和城市來下手。

我怎麼想,就是對臺北或台灣有一種疏離,認為,這種事情,人家何必要大老遠來炸(話說我們自己核四就可以自毀前程了。詞誒)

當然要摧毀紐約,紐約是一個那麼值得被炸爛的地方。這裡充滿可能和想像,被炸掉的瞬間,你對於那失去的理解背後,是複雜的。一個璀璨的多元文化大鎔爐,一炸開,感覺全世界人的都受到威脅。當然要炸大笨鐘,當然要讓東京地震加海嘯,當然要看里約熱內盧的耶穌像被沖毀。當然,要選有代表性的地方。

邪惡或未知,不能理解的東方力量,當然要選在北京或上海,或,說穿了,任何一個中國的小鎮山水可能隨便拍都可以塑造出這種可能性。某種程度上要歸功于他尚未全面開放且仍充滿某種禁忌的封閉,神秘感儼然建立;但我認為,重點在於這個國家散發出來的「可能性」,讓他擁有這個「被摧毀」的公信力。

今天上午的BBC有一則新聞,採訪了漳州大學裡幾位來自中國各地的大學生。主持人訪問這些大學生畢業之後要做什麼,先不論這訪談是不是捏造出來的,十個有九個都是大言不慚地說:「我要自己創業。新能源、新網路平台、新希望。」

我邊延展肋骨做呼吸的練習,邊聽著這個讓我有點不安的新聞。我的不安來自於,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說真的,「創業」這兩個字,從來沒有在我腦中出現過。

當然,我只能為自己說話,我也相信有超級多我這個generation的台灣青年熱衷創業。所以,請不要有無聊的筆戰討論這件事。說什麼還是有人默默努力的這種話(不是沒道理,而是廢話。烏干達也有人默默努力啊。)

我自問,為何我對「創業」這兩個字如此陌生(但某種程度又是嚮往,不過是有距離感的)。然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原因是:「我對台灣,我的國家,竟然沒有想像。」

我所接收到的、感受到的、實質上拿到的、電視上播出的、雜誌上看到的、路上聽人說的、臉書上大家罵翻的...都在在告訴我,七年級生,以22K苦哈哈度日的世代:這個地方沒有希望了。

幾位朋友今早轉貼的臉書文章,我覺得很棒,也貼來和大家分享:


我雖然不是那一個只拿22K的人,但是說真的,我也沒多拿多少。我是很老派的台灣人思想,認為談錢俗氣,年輕人應該要先以創作、理想為職志,不要開口閉口就想到錢。真的努力過後,如果真的有成果,你會得到你應有的報酬。

在台灣,連這一個單純的想像,都不見得能夠實現。

一個沒有辦法尊重專業的國家,怎能讓人才對其有想像力?
一個老是想要用最便宜的方式得到最好成果的國家,怎能讓人才留下?

套句史萊姆先生說的話:「創新是有代價的,中間會有浪費、失敗;服務也是有價的,加值服務收的是一個高的溢價,服務業加值本質上就是把原來是便宜的事情透過加值變貴,不然何來加值可言,無所謂對錯。台灣中產階級最愛看的商業雜誌天天也都在販賣這些觀點,可是落實到生活上,很多人就很難接受,國人希望便宜又大碗,還是世界高精尖。這也無怪油商要添加棉籽油了。

筆者最近和公家單位交涉的深刻體驗,讓我徹底認清靈魂裡的老派價值,是無用的。我是重情的人,跟大部份的台灣人一樣,往往在最關鍵的時候,還是以「情」來駕馭「理」。當然每一個人駕馭的程度和功力不同(顯然我的很差),太過客氣的結果,看起來不是謙卑,而是「好欺負」。

當然,「錢」絕對不是用來衡量一個人價值的唯一辦法。尤其在藝術創作上,有很多是我們創作者更在乎的東西:我跟誰一起做,那種默契迸發的瞬間,心靈交流的自由,的確是金錢無法取代的。

但是,當這份心意、這份情感,被理所當然地認定(套句拖拉君的話:「很多人找我做事情,我都很感激,但是如果對方有那種『我是給你機會啊』的嘴臉,那真的是圈圈你的又叉叉。」),這情理之間的天平,註定失衡。

所以,原本的尊重,只好稍稍放在一旁,拿出自己的商人嘴臉,痛苦的溝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然後,回不去了。對天蠍座來說,重點不是最終有沒有拿到應得的酬勞,而是那份無價的尊重被藐視和踐踏。

筆者熱愛的幾個城市,都有一個共通點:「它們讓人覺得無限可能。」

莫斯科大約有1200萬人口,是歐洲人口最多的城市。你可能以為它很封閉,但其實它充滿可能性,大量的外來人口創造出各種就業的機會。筆者在莫斯科接過最神奇的案子便是一位住在莫斯科的倫敦人開的製片公司找我去幫俄國國家觀光局拍攝的十六支短片配上中文,我在英文家教網上面刊登了根本沒有勝算的英文家教訊息,但是這個訊息,讓我接到了這個配音的案子,和某位要到台灣旅行的外國人找我幫他上兩堂簡單的中文課。

一名台灣人在1200萬人之中,被找到。事實上,我身邊的每一個朋友都透過網站找到許多打工的機會。這裡很貴,但是如果你有專業,你餓不死。

在倫敦,藉著一技之長,如果你有專業,要找到學生上課不是件困難的事,如果你夠好,她們會繼續找你上課。物價很高的倫敦,憑著專業所賺到的生活費其實是非常合理的,我認真覺得,生活在倫敦,如果賺的是倫敦的錢,其實不會覺得倫敦很貴,我甚至可以存點錢到其他國家旅行。

這,或許不是最直接的例子。但是我知道,在這個城市生活,我是有希望的,我是有願景的,願景不用偉大,可能就是週末想要到巴黎走走的火車旅社錢,可能是某晚到好一點的餐廳吃一頓飯,可能,就單純的只是能夠幸福地自給自足,但是享受這個偉大城市的文化滋養。

能夠讓人民對自己未來的生活有種想像,是我認為一個國家,一個城市該給他的人民,最基本的東西。

專業這件事情的確很難定位,錢的確也不是萬能,但既然貨幣流通是全人類創造出來的陰謀,該照著遊戲規則走的,咱們還是得認賬,畢竟他是最具體的實用物件。套句德瑞克的話:「事前談錢傷感情,但是事後發現錢談不攏,更傷感情。」

「台灣人不是沒有創意。」

這句話其實也很智障,因為,每一個國家,都有創意人,也有無聊人。

我想把創意這件事情,再往前推一個步驟:

我們究竟對自己的國家,有沒有想像?

我想問題就在這裡吧?我們連自己是不是個國家,都得看人嘴臉。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的存在,怎能希望人民對自己的國家有願景?當然要短視近利!因為什麼時候會不見(或已經不見)都還不知道,我有什麼好計劃的?我何必大費周章用盡一生的氣力打造那可能瞬間消失的一切?(編按:劇場真是人生的縮影啊!)

所以,似乎,讓人民對自己國家有所認同,讓人民對自己在國家的生活有信心,我們才有可能,對這一地方,有更豐富的想像,不是嗎?

當我們對自己的國家有更豐富的想像,還怕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嗎?還怕別人會來搶走我們什麼嗎?

美國編劇可以輕易寫出牽動全球危機的冒險動作片,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輕易可以想像的事情,這也的確是她們國家常常在搞的事情(不管做得好不好。)歐洲之間的流通頻繁到就像臺北到台中一樣便利,一個在芬蘭赫爾辛基學聲樂的歌唱家可能在荷蘭阿姆斯特丹教課。當然歐洲的經濟危機是個很大的問題,但是,只要有流通的希望,只要有成功的希望,只要有「機會」,只要有「可能」,我們就不會停止想像。

想像,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

後記:台灣人當然也持續在想像中,但總體而言,人類想的事情,可能都只是比現階段「認為」我們可以做到的再稍微多一點點。舉例來說,對於一個委內瑞拉的婦女來說,要她想像所謂美好的生活,可能她想到的會是某一天可以成功排到前面一點的隊伍闖進超市,這樣才能搶到今天配額的超商產品。

對於一個被告知「你才剛畢業,能領22K已經萬幸」的年輕人來說,我們期待他能做多大的夢?我們的環境有讓他知道夢是有機會被實現的嗎?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嫌惡已經用到爛的名詞「小確幸」然後又悄悄地把「沒出息」或「沒競爭力」冠冕堂皇地加諸到他身上。

(五六年級的長輩們如果又要用「想當年...」為開頭的句子作回應,請先喝口水,然後吃一盤你們這個generation的高振利一手打造的沙拉油炒出來的菜。您吃得開心嗎?好的,請繼續。)

我們給了他什麼啊?

你們給了我們什麼啊?

我們什麼都不要,我們只求那一點,看似不足為奇,但卻足以改變世界的,希望。
新聞台Blog小天使 2013-10-31 15:21:02

親愛的台長︰
  恭喜您!此篇文章極為優質,獲選為本日哈燒文章,將會出現在新聞台首頁哈燒文章區塊輪播。請您繼續保持每日撰寫文章的好習慣,期待您提供讀者更多精采的內容,加油!

R.Gaki 2013-10-31 01:27:18

靠,希望是由年輕人去創造那老年人是要幹嘛?還是說老年人當年是年輕人的時候不用創造希望,或者是他們的希望只適用於他們那時,而不存在於往後?環境艱苦如何可以讓日子過太爽,樓上的R你的邏輯到底是什麼。夢不是有機會才能被實現,那沒有機會要如何實現?不要總是反過來說一些似是而非屁話,那並沒有讓你的奴隸語言更好更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