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26 10:18:00寒楓

小說----戲劇情緣(三十九)

如果說孤獨也是一種心靈上的享受,那麼筱妮在這一星期已經充分享受這種感覺,那就好像是大地把你擁在懷裡,好像你就握著幸福,好像你就是主人、就是自己,不必管別人所給的壓力,也許筱妮曾經愛過、哭過、戀過、怨過,然而現在站在太平山上,她就是她自己,筱妮覺得這種輕鬆的感覺讓人好似年輕十歲。
匆匆離開台北,筱妮坐著夜班火車到宜蘭,大四時曾跟逸達來過的太平山仍是沒有多大的改變,十二月的天氣凍得人直發抖,天空灰濛濛的,遠處的山籠罩在一片白煙中,好像連呼出的白氣都可以結成雪。那天當然是沒有下雪,不過筱妮卻從逸達口中多了個綽號:『小老鼠』,起因在於筱妮戴著防凍的耳罩,當時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事後看照片,逸達卻笑著說:「什麼時候多了一隻小老鼠?」於是這個綽號就在班上風行了好一陣子。
現在不過才十月中旬,氣溫還不會冷得讓人打顫,當然也不用戴著耳罩,靠在欄杆上,望著碧綠的翠峰湖,筱妮幻想著和逸達來這裡的美好時光,一起走過長長的石磚路、一起吃著不甚豐富的午餐、一起窩在被子裡聊天、一起喝著有點酒精(對他們來說40%的酒精濃度只能算是有點酒精)的威士忌……可是現在兩個人卻是各分東西,想想真令人鼻酸。
傍晚,山上飄起毛毛雨,筱妮走在回旅館的路上,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不知道有哪位作家曾說過:「當你的腦袋充滿幻想與憧憬時,也就是你最幼稚、最接近白痴的時候。」以前筱妮一直認為這是戀愛中人的寫照,但是一直到現在她才能了解這句話背後隱藏的辛酸。幻想和憧憬,換句話說就是心中的夢想,就是不能實現的殘酷,但若以這位作家的說法,幻想和憧憬就是腐蝕人心的靡靡之音,往好處想,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種娛樂,飯飽閒暇時在腦中打轉兩圈,然後就在現實的壓力下縮回潛意識中,等待下一個飯飽酒足的空閒。這種定理如果移到她和逸達身上一樣是恆等式,本來就是不可能的結果,卻偏偏要冠上美好的未來,到頭來努力成了更深的傷痕,而結果只能是更沉更沉的無奈。
回到旅館後,躲開服務生訝異的眼光,筱妮急忙進入房間,她知道自己一定一身狼狽,剛剛淋了場雨,身體有些冷,筱妮站在玻璃前面緩緩梳著更形單薄的濕頭髮,扭開水龍頭,把自己深深埋在浴缸裡,閉上眼睛,泡著她老是記不起來有什麼成分的溫泉,她漸漸覺得找回自己的意識。
當人的神經變成只有思念這一條,人也是最脆弱的時候,常常眼淚就是洩漏秘密的產物,筱妮現在窩在浴缸裡,水氣、眼淚融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傻呼呼的跑來宜蘭,如果要忘記一個人,應該儘量避免回到兩人曾經去過的地方才是,自己卻像個呆子窩在這小小的旅館,泡著永遠記不起名稱的溫泉,筱妮開始大笑起自己的傻勁,笑著笑著,腦中閃過一個人影,她開始捕捉那個模糊的影子,冥冥中,筱妮知道那是救自己的一線希望,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陷在自責中。
洗完澡,在旅館人員更訝異的眼神中,筱妮匆匆退房,坐上夜車,返回台北,因為她已經想通一切,她已經是屬於陳瑜彰,或許以後想到逸達還是會傷心,還是會難過,也或許還會有一點遺憾,她已經不再去想那些曾經擁有的,珍惜當下,珍惜愛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筱妮打電話給阿彰,告知回來的消息,話筒那端傳來阿彰放心的語氣:「回來了呀?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可是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聽到筱妮這樣說,阿彰呆了一下才說:「你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一直很相信你。」
「阿彰……」
阿彰笑著說:「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感動啦!可是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覺,好嗎?」
聽到阿彰這樣說,筱妮笑了起來,對阿彰說:「我才沒感動呢!我只是……只是實話實說,我……」
「我知道,筱妮,我現在很想跟你說話,可是我覺得你應該去睡一覺,等明天我們再聊,好嗎?」
「嗯。」
「這才乖。」
在跟阿彰道別後,筱妮把桌上逸達寫的信看完,然後用個袋子裝起來,放在衣櫥的最下面,也意味著塵埃落地,今後就只能是同學,不能再有任何心動的念頭。
筱妮太懦弱了,她怯怯的扮演著獵人,可是獵物不經意流露的哀求眼神往往讓她心軟,秋天,那個豐收狩獵的時節、那個屬於她和逸達的季節,到處飄著狂歡的氣氛、無憂的夢想,然而現在只有雨陪著秋天的落幕而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