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18 01:49:17擺瓶兒

Working Holiday 記事 D2

低低地彎下腰,將指間的苦草深深地插進池塘的軟泥,一次一株,每一次低頭都是一次虔誠的祝禱,期待今天從二仔坪辛苦移植過來的苦草能在大屯區的池塘裡生根、繁衍。

生態工作假期的第二天,始於二仔坪的植株收集、清除水蘊草等害草,下午則步行到大屯,移植上午採集到的苦草,有些人幾乎整天都穿著不透氣的連身工作服,彎著腰在池塘裡工作,一天下來,不但雙腿因為承受水壓而又痛又麻,不小心水進到防水衣裡讓本來就寸步難行的工作更舉步維艱,人人都有些吃不消,還有人大喊「腰快斷了!」

然而汗水在一天之內就洗去了我們自都市帶來的蒼白膚色,也洗去了志工之間殘存的生疏,只留下疲憊而愉快的笑容。回到「櫻花」時,人人都曬成紅通通的蘋果臉,只有脖子上還留著一道白色的痕跡,是名牌帶子留下的印記。


早上用過早餐後,搭車前往二仔坪生態池採集第三天所需的水生、陸生植物。

沿途在超仁老師帶領下,認識不少台灣常見的喬木、灌木。同隊的芬蘭姐和李老師最常問的問題就是「這個能不能吃?」「水冬瓜會長出冬瓜嗎?」「樹杞真的會結像枸杞一樣的果子嗎?」

只要聽到什麼東西可以吃,大家就會眼睛一亮,泡酒、滷味、生吃、涼拌、拌涼麵……,芬蘭姐和李老師也勇於發揮老祖宗「神農嚐百草」的試吃精神,蛇莓、大葉骨莖草、鴨掌腳秋海棠……都一一成為路上的補給品,在「我吃故我學」的精神下,相信他們也是伙伴裡對今天新認識的植物印象最深刻的人。


雖然大家都是「講狗蟻」,但不時還是會鬧笑話,像是把「圓葉節節菜」聽成「圓葉『孑孓』菜」,到底是「台灣水蓉」還是「台灣水龍」我到現在還不確定,當超仁老師沿著三個高低水池一一介紹今天要採集和移除的水生植物,張文賢老師在旁補充說:「這池裡有許多鯉魚、食人魚和台灣蓋斑鬥魚,等一下可能要有人下去移除錦鋰……」我忍不住瞪大了眼插嘴:「裡面有食人魚,還要我們下水?」老師兩眼一翻,說「我們今天不是來上正音課的,好不好?是『食蚊魚』、就是大肚魚,不是什麼食人魚啦!」

看到外來種的水蘊草霸滿了整個水池、張牙舞爪的模樣,實在沒法想像如果沒有國家公園裡的工作人員定時移除水蘊草,那些相對嬌弱的台灣蓬萍草、台灣水韭等台灣特有種怎麼存活得下來?


在對水生植物有了基本認識之後,大家紛紛換上連身工作服,有的拿小鏟子、有的戴手套,選定地點,開始收集或移除個人負責的植物。

假日的陽明山向來人山人海,我們奇特的裝扮和撈取的行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人湊過來問:「你們在幹嘛?」工作人員這時就會遞上傳單,一一耐心解說生態工作假期的宗旨和內容,加上真人秀,還有什麼是比這更好的宣傳?


我負責移植的楦物是「田字草」,簡單說,它就像是長在水裡的四葉幸運草,很容易辨識,不過它是一種長在水裡的蕨類。

看到水面上有將近三分之一被田字草覆蓋時,我心裡暗爽:100株的數量應該十分鐘就可以達成了吧!沒想到田字草也像幸運草一樣脆弱,輕輕一扯莖就斷了,必須一直探到池底的根部,再連根拔起,但我又不敢太用力拔,只敢蹲在岸邊拔一些水上葉,幸虧有朱老師在旁再三指導,而且偷偷幫我拔了不少,否則恐怕被我拔斷的數目會遠超過成功採集到的數量。

更討厭的是,水蘊草無所不在,一把撈上來,總是比田字草多得多,不一會兒水蘊草那堆就已經高過田字草,100株的數量好像永遠也達不到,看著其他人在水裡玩「摸摸樂」玩得不亦樂乎,還可以聊天,一個人待在角落緩慢地撈田字草實在無聊。


終於完成100株的目標後,開始幫忙其他人移除水蘊草,一位先生靠過來要了一些水蘊草,說要裝飾他的魚缸。看看附近在撈蝌蚪的小朋友、抓鬥魚的男子,剛剛還有一個小姐靠過來,從她的背包裡拿出一株植物,問我它叫什麼名字,我提醒她國家公園裡的一草一木是不能帶出去的,「被抓到會罰很重喔!」,她只是「哦」了一聲,「你在摘水草,我還以為你會認識這個植物」,就將那株植物又收回背包裡,沒事人般地走了,我只好告訴這位先生,「這種草是害草,不過你如果需要就帶走吧!」

但我心裡很困惑。對園方來說,這些本來就是要移除的害草,讓民眾拿走好像也沒有什麼關係,但園方的默許不就等於暗示遊客「既然我們可以從國家公園任意取走需要的動植物,哪一天也可以把不需要或不想要的東西送到這裡來。」所以大屯那邊的生態池才會同時出現疑似被棄養的錦鯉、巴西龜和綠頭鴨,而如果連首善之都的台北市民都抱著這種錯誤的觀念,又如何能冀望其他縣市的民眾呢?


終於到了放飯時間。坐我旁邊的小李先生問:「你們是付錢來這裡做工的喔?」當他聽到每個人要繳5000元的時候,他抬了抬眉毛卻沒說什麼,我主動說出他心裡想的話:「繳錢來作工,像肖ㄟ厚?」他笑了笑,低頭繼續扒他的便當。

開飯前洗手,發現沾在手上的泥並不容易洗掉,紀錄片《無米樂》裡阿伯講的話突然在我腦海裡響起:「人ㄟ一雙手若是沾了土,就一世人洗不去。」洗去泥巴的手變得粗糙,讓我想起阿嬤作農的手,台灣如果多些玩泥巴的人,這個島的環境議題也許就不會每每都走到死胡同裡了。

有些伙伴說,這次活動沒有去年累,也許是真的。但由於場址在鄰近都會區的陽明山國家公園,也讓我們有更多機會接觸對自然環境有興趣但不了解協會和生態工作假期的民眾,對活動本身和協會都是很好的宣傳機會。

像早上有一位阿嬤打趣說要留她的孫子跟我們一起勞動,把小男生嚇得臉色發白,下午甚至還有一位本是狹路相逢的阿伯,被超仁老師的講解吸引,乾脆就帶著兒子跟我們走完下午的行程,發問比志工還踴躍,在大屯種苦草的時候,甚至還有一位小姐要拿沙士換水套及種苦草的機會呢!

來參加生態工作假期的伙伴,基本上都還是對生態有一定關注和警覺的人,協會長久以來一直試著要將電子報接觸的讀者層面打開,可是訂戶來自相關科系背景的比例始終居高不下,那表示協會長久以來努力要傳達給社會的訊息還是只送到那些想接收的人手上,如果有一天,這個工作假期有趣到連對生態、環保沒有概念的人也願意自己掏錢「上山做肖ㄟ」,我想那就代表台灣的環境意識真正要抬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