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診室待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慶幸沒看到太過血腥的畫面，枯坐在椅子上等待何媽退燒的轉折起伏，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隔壁床大嬸帶著濃濃鄉音拉著嗓子大喊的「護士小姐」聲不絕於耳。

根據大嬸的形容，她和那個八十幾歲的老伯伯是夫妻，散步途中遭到摩托車狠狠一撞，老伯伯有些恍惚，走起路來歪歪斜斜，一下找鞋子，一下把頭上的紗布拔掉，一而再再而三的，總之製造了許多麻煩，讓已經很忙的護士小姐又多了不少工作。

我聽到大嬸想喝水，也聽到護士小姐公式的回答「前面有飲水機」，實在忍不住的去幫她倒了一杯。大嬸很聰明，知道我這隔壁床的家屬遠比護士小姐好差使，又繼續的要我幫她數錢，幫她拉上外套，幫她找鞋，這個那個的。

我也怕惹麻煩，不過....
能做的，就做吧。

當時只想著，大嬸頭上那個包腫的比雞蛋還大上二倍，手也斷了...
我能做的，就做吧。


我們都會麻痺吧？特別是在日復一日的工作的環境中。
面對太多的生死，看到太多皮開肉綻的畫面，聞多了流浪漢的異臭或者老兵身上那種腐朽的味道....還有湧出的血，儀器測量滴滴聲之後的紅色數據。

很幸運的，前半夜與後半夜，我們遇到了二個像天使般的護士小姐。
很細心的關懷，慰問，安撫，體貼，叮嚀。
真的真的非常感謝。

當然也有那種年紀輕輕卻擺著晚娘面孔的，只顧自己和同事討論著如何排班，拜託她來量個體溫什麼的都得怯零零的低聲下氣。



形形色色的大社會。
急診室的微妙縮影。

而讓我感觸最深的，卻是何媽打完注射肌肉的退燒針之後，我很有經驗的揉著她的手臂以避免瘀青。

揉著，揉著，揉進了記憶的最深處，在我還是個小小孩因為生病挨上一針時，何媽，也是這樣揉著，揉著，一遍又一遍的，把我給拉拔長大......

是這樣吧.....

我摸著變老的何媽的額頭。
何媽摸著小小的我的額頭。

等待著降溫。然後鬆一口氣。



以前，以後...
剪斷了的臍帶，剪不斷的母女親情。


而最讓人感到幸運的卻是，
我和弟弟能這樣整夜陪伴著媽媽，
不需要也捨不得讓她喊一聲「護士小姐」。


照片為09年33歲生日時，何弟特地買給老姐的哈根達斯巧克力冰淇淋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