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跟老弟在車上有點爭執，因為工作上的事情。

那種爭執是很短暫的，你一言我一語，你一言我一語，你一言我一語，這樣來回不到幾次，沒經過幾個路口，就都不說話了，整個車子除了音樂聲.....，氣氛陷入很詭譎的凝結。

沒有大聲，沒有惡言，不過絕對算是某種程度的爭執，我看著窗外，覺得很荒謬也有些委屈，還有點有理說不清的賭氣，這是我長大了以後的第一次發現，我們已經學會了停止，在氣頭上停止，然後有些懷念的想起小時候我們狠狠毆打彼此的模樣，不是打架，是互毆，幾乎想致對方於死地的狂揍猛捶。當年最後收尾的一定是有人大哭，八成是矮冬瓜的我，被打的又哭又叫的，衝回房間把門鎖上，然後隔著房門繼續嗆聲。


我跟弟弟，搞不好已經有十幾年沒有這樣的爭執。
通常會有不愉快，不過往往只有一方任性的發球，另一方有修養的視若無睹。
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帶點火藥味的有來有往有問有答過。
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沒有，久到我早已記不得，上次發生是在什麼時候。



後來，快到市區了，弟弟又開始主動說起話來。
而且是說些好玩的事情給我聽，我也像平時那樣的接話，笑鬧之間，兩個人彷彿失憶症的跳過了前幾十分鐘，自然的再也不過。




今天下班，又是將近40分鐘以上的車程，
高速公路上因為下雨，跟昨天場景相同般的塞車。

聊著聊著，弟弟突然說，「其實我昨天後來不說話，不是因為我在生氣，是因為我很後悔，我很後悔為什麼要對妳發脾氣。我一對妳發完脾氣之後就後悔了。我知道妳很累，很忙，每天都要處理很多很多的事情，東西又很雜很多。我看妳這樣真的很捨不得。可是如果妳的肩膀已經扛不動了，妳就應該放下來。妳隨時可以叫我幫妳，雖然當時我的臉色可能不好，會嫌煩，但是我真的很願意幫妳，我真的絕對會幫妳而且把事情弄好的....我永遠都會挺妳的，都是妳的弟弟...」


當時我聽了，明明車窗關的很緊，眼睛裡卻進了水。

後來弟弟接著說，他永遠記得我曾經跟他說過的一段話。

「跟你們工作的過程，因為年齡還有工作歷練的限制，我往往只能不斷的給，拼命的學然後繼續的給，可是我卻不能從你們這邊得到什麼.....」

弟弟說他知道這是一個事實，卻也是一個讓他想要好好努力的一記當頭棒喝。
因為這段話，他希望總有一天他也能給我什麼，然後我可以不要這麼累，不用什麼都放在自己身上，然後半夜因為腦袋一直想的失眠醒來...


我沒有作聲。
我的心裡卻欣慰的點頭。



我本來就是一個有工作狂的人。
太聰明，太主觀，太俐落。
我幾乎沒有辦法理解別人為什麼不照著我想的我說的我規劃的方式去做。
什麼都是我，以我為出發點的結果，讓我對錯誤顯得嚴厲，很明顯卻不自覺的殘忍。我常常把「事情的預防勝過事後的補救」掛在嘴邊，說話的口氣往往是就照“我”這樣辦的句點，或者是“你”為什麼這樣辦的問號。

其實這對於跟我工作的人何嘗不是一種高壓的折磨。
我早就習慣隨時隨地的繃緊，然後反射性的要求。
因為我幾乎不會犯錯，
因為我幾乎什麼都能解決，
因為我幾乎沒有失敗過。



可是，很多條路都能通往一樣叫做勝利的終點。

所以我應該接受除了我以外的我，所有跟我共事的人，
他們噤若寒蟬的心中一定也都有個我。



我非常感謝最近很依賴的一位朋友。
他常常花時間聽我描述一個又一個跟工作相關的事件。
然後給我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而這裡所謂的不著邊際，卻只是定義為不著“我”的邊際。
客觀，直接，逼我去看一些被自己大頭症擠壓之後，變形的眼看不到的層面。
當然我一定不是第一時間就妥協，我有很多說詞可以反駁。
不過這位朋友大腦構造跟我截然不同，他每每提出的論調，
都是我思緒中不曾網羅的觀點。

我像被噴DDT的蟲，幾番掙扎之後，也只能不再得意忘形的俯首。

這讓我不至於腐朽。

這讓我不至於狂妄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我要謝謝弟弟。

我要謝謝這位朋友。




總是讓我的情緒還有委屈找到出口。



就算眼睛裡有水。

也知道該往哪流。


領到了糖，摸了摸頭，我終於。

繼續昂首闊步的向前走。



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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