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梅子


我有一位同學，對於醃漬類的食品有種超乎尋常的狂熱，尤其是梅子。舉凡脆梅、茶梅、甘梅、酸梅、雪花梅、紹興梅、咖啡梅、紫蘇梅等等……她無「梅」不愛無「梅」令人俗，「梅子」幾乎內化為一種精神圖騰。或許餐餐佐「梅」，腸胃在日夜燉熬下，她渾身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梅味。想必是鬼使神差吧，命名時爺爺給她植進一株「梅」，因此，我們都叫她「邱梅子」。


有一次，邱梅子把身子折進柔軟的沙發裡，伴著催淚的日劇，將兩罐家庭號的醃漬雪花梅啃個精光見底，就在伸展四肢並大吸一口濃濃的空氣時，胃卻開始抽動拉扯，臉頰再度淌滿淚水，心酸加上胃酸，讓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天，整張臉像極了一枚青皺的梅子。週末假日時，她常與另一位女同學騎著機車穿越整個大台北，長期巡視下，終於發現在長長的中山北路上有一棵高大的青芒果樹，豔青的果實綴在密匝的葉縫中到處現身，從枝蒂處狂灑下一股誘人的芒果味來。邱梅子站在機車坐墊上伸長了手往空中撈，撈不著，命令同伴務必四下去尋根長桿子，兩個人在車潮路旁打芒果，芒果依然高掛，邱梅子急得心都碎成一陣爆怒了。


邱梅子不只嗜酸愛梅，她也會醃漬，捲起袖管，篩選洗滌去皮曝曬加糖裝封，最後打印宣告完成。所謂打印，是用美美的藝術字在封口寫上產品名稱，比方說「最愛」、「甜蜜滋味」、「非禮勿動」、「童年的回憶」這類的字眼。醃漬過程中，她神色凜然外加一副生人勿近的臉部告示，讓人直覺聯想到「神聖」的定義。

畢業後，她在奢華的南京東路上的一家小型出版社當校對員，早晚賣力抓拿字蝨換取大量的梅子，在小冰箱裡裝滿她的幸福。


原載 自由時報 花編副刊 93 12/27